衣袂长袍下鞋履踩踏的无声衬出血渍滴落在墨色冰冷地面的清响,殷红殷红散出无边行迹,谢非予的长袖在劲风下笼络箭支,墨发于寒夜之中落在脸庞只将那瞳底燃烧殆尽的余晖点缀出了星火,他掌中的确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利刃,但同样的,掌心被箭矢倒钩所刺穿,手心内血肉模糊沟壑布满,他眉头未动,但是倒在一旁的易晟看的清清楚楚。
一双眼带着难忍难舍又愤懑的怒气和无能为力,老头子睚眦欲裂恨不得将这仅剩的力气都从指甲中宣泄出来,他的指尖“呲呲”的刮擦在冰冷地面发出刺耳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男人背着殿堂琉璃灯火的光影挡在自己跟前,看不到神态、看不到表情,甚至从头至尾一言未发,但是却真真实实的在想着要救他这个老头子的性命,血色被凤羽耀濯的清冽所替代,从殿中隐约氤氲出的除了那微暖迷惑的熏香,更带着阵阵的中药焚灼气息,那是香炉中的草药。
“喀”,香炉盖子如同覆上一片灰烬,烛火将所有湮灭,谢非予选择救下易晟的那刻,姬旻聿自然也没有必要留下任何的后路。
易晟的呼吸带着不敢置信的抽噎,大口大口的,他的指骨发白根本感觉不到浑身上下寒冷刺骨的战栗,跟前那艳红衣衫的男人阻挡了自己的半寸目光也同样将自己嗓子里的话语都哽咽在喉上下不能。
“锵”,谢非予将手中的箭矢甩掷在地,飞溅的血渍只让他暗淡戚凌的神色更添过多的愚弄和了然,喉头微微咽气下一口气,脚步带着踉跄勉力挺直了脊背,他抬手扬袖时,那些夭夭灼灼的绣色就好似衬着琉璃宫灯下溢彩的天星乍然漫山遍野,血腥充斥的殷红令那身影却更显得难以抗拒和琢磨的强大——男人好似感觉不到疼痛,手心的刺穿并不能叫他动容半分,掌中的血肉不过是他绝艳的风骨和星图,肩头那被箭矢划破的衣衫落出他曾在柏尧城的旧伤,伤口沟壑再一次被鲜血浸透,像极了渲染而成的冥花图腾。
男人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指腹掠过伤口时撕裂的疼痛好像才能提醒他皮开肉绽的感觉,谢非予轻轻缓缓的从鼻息间哼出一息讪意,将指腹的热血轻轻抹在唇角有了半分的润泽和摇曳,这些疼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甚至不足以叫他从唇齿里发出一丝的轻颤,他似那般可以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哪怕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会有一星半点恐畏的人——人?
这佛爷根本就不似个活人。
或者说,不过是一具旁人无法猜忌的行尸走肉罢了。
就连姬旻聿如今站在正大光明的宣政殿内见状都不免心惊肉跳,他知道谢非予这个男人有多固执和顽强,他想要保护的人,哪怕所有的举措会令自己千疮百孔兴许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退缩,但是姬旻聿有时候也实在想不太明白——谢非予身边的那女老少形色各异,可偏偏无一人能与这佛爷匹配匹敌,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成为谢非予的朋友,天下又有几个人有幸能成为他的至交,而易晟呢,易晟不过一个大夫,随军出征的大夫,他和谢非予能有什么莫逆之交、过命的情谊来值得这个男人不惜自己身心重创也要去救这么一个,死不足惜的废人。
这种感情很容易叫一个顽固又强大的人飞蛾扑火、困兽之斗。
是啊,谢非予和慕沉川那么像,不,或者应该说,是慕沉川很像谢非予,也许那两个人在冥冥之中有着一些灵魂上的惺惺相惜和相契,才让本质外色如此天差地别的男女成就了旁人无法企及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