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殊浑身哆嗦了下,莫名对宁逾白的声音产生羞耻,听一声都哆嗦,慌乱着他也听不出自己声音有多颤抖:“哦,是、是关于什么的?”
“汤和泽被杀一案真相。”宁逾白说着将奏疏递到锦明手里,锦明小步上前送到燕云殊面前。
一说起正经事,燕云殊什么情绪都抛在脑后。抓过细看,越到后面脸上表情越放松,到最后彻底放下:“很好,姚亦曰没辜负朕的信任,这事办的漂亮,洗脱周翰尹的冤屈,朕也好做安排。”
宁逾白:“陛下派周翰尹做事时,最好能给他派两个得力帮手。”
燕云殊皱眉:“你是说有人在针对他?”
“准确来说有人要针对的是陛下你。”宁逾白指指他,将调查出来的事说了一遍,“他那位师兄不是省油的灯,臣怀疑官银被盗一案是出自他手,至于为什么,大概只有去永乐才能知道。”
燕云殊合上奏疏:“春闱刚结束,朕还不能离开,再缓几日。”
宁逾白觉得他误
会自己的意思了:“臣并不是催促陛下,单纯想提个醒。江湖组织与朝廷不同,虽说他们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此事明显是他们先动手。凡事有一就有二。”
燕云殊没离开过盛歌,也没接触过江湖组织。出生至今所混迹圈子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对宁逾白说的这些,他是期待多过害怕。
见到的人越多,他越能知道天地有多广,想要做好皇帝需要做哪些事。
江湖组织怎么了?那也是人。也会奉行强者为王。
他相信自己可以。
“朕的人会追查郁云阁,先弄清楚他这个人。”
“陛下心里有数就好。”宁逾白说。
正事一说完,殿内紧绷氛围消失不见,被冲淡的尴尬又回来,让燕云殊呼吸都不太顺畅,垂着的睫毛轻颤不停,心里百转千回,怎么办,这还要说点什么?
以往总是很照顾他的宁逾白此刻却不出声,静静旁观。
燕云殊真觉得要窒息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边锦明也发现两人不对劲,从昨晚谷雨亲自来找借口支走他,再到宁逾白将燕云殊送回来,待在寝殿里好一会,锦明便生出些许微妙感来。
这时再看宁逾白恣意地像逗弄小猫似的神态,直觉不能再任由其继续下去,出声打破僵局:“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起驾去公主府了。”
燕云殊有种被解救的感觉,着急忙慌得想要逃离此地:“对对对,朕要去公主府,今日姑姑从琼华坞回来,朕得去看看。”
像是解释,也像在掩饰。
燕云殊边说边从宁逾白面前一跑而过,快得像兔子,抓不着的那种。
宁逾白的恣意不见了,眼底郁色积累成团,像在酝酿暴风雨。昨晚燕云殊曾说过要求燕穆清帮他寻一佳人成婚。今日去拜访,是为这事吗?
宁逾白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也跟着离开宣明殿,去部署永乐之行。
逃离宣明殿,燕云殊方才觉得活过来了,有宁逾白在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是三昧真火,烤的他快熟了。这种莫名窘迫还放不开的感觉到底要多久才能过去。
早知如此,他万不可能想着不辜负宁逾白。
弄成现在这样,还不如辜负了呢。
燕云殊心不在焉得上了前往
公主府的马车,一路没停下来思考,想着他面对宁逾白该如何做,才能恢复如初。
他也没对宁逾白做太出格的事,也就是给对方送补肾汤,抓着对方的手按心口诉衷肠,再就是让芒种买龙阳图被抓到,仅此而已。
宁逾白见多识广,面对他能淡然如常,那么,他为什么做不到那样呢?
其实摆在他面前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专心搞事业,将宁逾白当做个很好合作伙伴。在有能力独当一面时,放宁逾白自由。
他犹记得对方最戳他心的话就是想功臣身退,这应该是宁逾白最想要的,他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就让人心想事成吧。
燕云殊敲定主意,在心里将宁逾白名字打上合作,时刻警告自己,不要乱想,宁逾白对他没有别的意思,不要自讨没趣。
如此反复几次后,再想到宁逾白那张脸,燕云殊奇迹般发现他能镇定下来了,不再有慌乱。
这就很好。等回头再见到宁逾白本人,他再试试。
如若真的可以,相信不久将来,他便能将宁逾白和姚亦曰一视同仁,到时往事随风,谁也不会知道他干过什么蠢事。
燕云殊任由思绪飘扬好一会,在看见公主府门匾时收回来。
“陛下,长公主已经回来了。”锦明轻声说。
燕云殊这次出宫没打算瞒着旁人,是以公主府那边的门卫一眼看见马车,便知道谁来了。
燕云殊刚踏过院门,还未往前走,那边的燕穆清匆匆而来。
“陛下来了。”燕穆清温柔笑道。
燕云殊迎上前去:“朕十分想念姑姑,听闻姑姑今日回府,迫不及待赶过来。”
燕穆清握着他的手往正厅走,略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婉笑容:“几日不见,陛下还学会贫嘴了。最近几日,陛下过的怎么样?我听说春闱考生出了点事。”
“朕一切都好。春闱的事都交给大理寺处理,朕也在等结果。”燕云殊打了个哈哈。
燕穆清太聪明了,光听这语气便知道怎么回事,在他额头轻点:“长大会藏心思了。是姑姑的错,不该过问这么机密的事。陛下今日亲自来探望,是有别的事吧?”
燕云殊开门见山:“朕想问问姑姑,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
后。”
燕穆清漂亮眼眸里有些许诧异,调侃道:“陛下这是打算成婚了?”
“先问问。”燕云殊不好意思说,“朕不想让礼部知道,免得他们上纲上线,弄得跟朕今日便要成婚一样。”
燕穆清沉思道:“陛下要选的是皇后,不是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即便宁逾白说得清楚明白,可在听见燕穆清这句问话时,燕云殊还是最先想到了他。
知道那不是该有的想法,燕云殊捏紧指尖,疼到清醒:“朕相信姑姑的眼光,说不定一下子选出两者兼得的女子呢?”
燕穆清瞥他一眼,似觉得好笑:“听听你这话便知道你没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女子。但凡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燕云殊心想,我有过喜欢的人,只不过那是个男人。
“所以才需要姑姑帮忙,朕见朝臣们每日为后宫之事操碎心,连自家后院都顾不上,真是难为他们了。朕早些成家,也好早些让他们放下心。”
他这话音里有几分不明显的讽刺,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燕穆清太了解他,顿时明白他来找自己帮忙选皇后一事是假,想借她之手堵住悠悠众口才是真,昔日围在膝边撒娇讨要糖吃的孩童,如今长成会变样求帮忙的皇帝:“你啊,有姑姑在,他们催都不算事。陛下若真不想成婚,那就不成。”
燕云殊摇头:“姑姑错了,朕是想成婚,不知找什么样的女子比较好罢了。母仪天下的女子总归要样样出挑,这样才能掌管六宫,不给朕添麻烦。”
燕穆清频频点头,这说的在理:“那姑姑帮陛下挑几个?”
燕云殊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为断绝不该有的念想同意了:“朕等着姑姑的好消息。”
“你表哥最近跟疯了似的,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想见他一面,那都得半夜过去,否则抓不到人。”燕穆清话家常,拉着燕云殊坐在茶台前,亲自洗手沏茶。
燕云殊近来没有给淳于璞安排事,那也可能是都察院内有要案,他懊恼发现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还是有所遗漏,比方这都察院在办的事,他就不知道。
“见不到表哥,姑姑可以随时进宫来寻朕,朕就在
宣明殿跑不掉的。”
燕穆清的眉眼在飘渺升起的水雾里,好似处处精心描绘完的如画美卷,她说话嗓音温软的不像话:“姑姑早年下嫁出宫,早是他家人,可不能不讲礼仪随便进出宫。会落言官把柄的。”
“谁人不知姑姑当年风范?若不是…姑姑,朕突然想回到小时候。”燕云殊伤感道。
燕穆清的动作不受情绪影响,行云流水般沏完茶:“陛下在宫里受欺负了?”
燕云殊揉揉眼睛:“朕是皇帝,谁能欺负朕?”
“这受欺负与身份高低无关。人要是觉得委屈,哪怕风一吹,眼泪都能落下来。”燕穆清将小茶盏放到他面前,轻柔地摸摸他脑袋,很是怜爱,“姑姑知道陛下如今处境如履薄冰。朝内局势看似太平,实则暗波涌动,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顶着正义皮囊胡作非为。这就需要陛下带领信任之人逐一清扫,还燕国朝堂一个干净。”
燕云殊眼眶热热的,怕让燕穆清看见,连忙低头,声息不平:“姑姑相信朕能料理好燕国吗?”
“信啊。”燕穆清再次握住他的手,这刚拎过小茶壶的手还残留着上面的温度,转而递到他手上,有种别样的安慰和鼓励,“你是燕国的皇帝,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想想你的父皇,再想想姑姑,你怎么会差呢?要对自己有信心。”
燕云殊眼中潮湿感褪去,抬头看燕穆清时眼神里满是坚定:“姑姑说的是,朕不会被轻易打败。”
燕穆清欣慰笑了。
从公主府出来,燕云殊一扫这几日阴霾心情,连走路都轻快不少。
路过大理寺的时候,他想起暗自被送走的周翰尹,可惜最后没能自己亲口告诉他身份,纵然周翰尹早知道,也抵不过他当面说给的信任感。
只希望周翰尹在去的路上养好病,也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燕云殊回到宫里去了最不喜欢的藏书阁,打算在里面好好读书,这是他要做出的改变之一,不能再事事问旁人,要学着多读书多思考。
由于他泡在藏书阁,叮嘱锦明别让任何人打扰他,因此不知道淳于璞来过,在回去路上被宁逾白撞见,两人又是一番不痛不痒的交锋。
面对宁逾白,淳于璞的敌意藏
得很好:“王爷去寻陛下?”
宁逾白睨着他:“淳于大人想说什么?”
“陛下谁也不见。”淳于璞晃晃手里的画卷,“臣奉母亲大人之命前来给陛下送皇后候选人画像,这都被拒之门外,可想而知王爷两手空空的去,会是何等结果。”
宁逾白视线由他脸转到那卷画上:“长公主替陛下选的皇后?”
淳于璞含笑道:“是啊,前日陛下亲自登门主动求的。连母亲都很意外,早些时候劝说陛下立后,被不轻不重挡了回来,不知陛下怎么想通了。”
宁逾白身为当事人,心里比谁都清楚怎么回事。此时看那卷画有点不太顺眼:“陛下该以江山社稷为重,成婚生子待再看。”
“臣无权过问陛下私事,啊,”淳于璞像想到新办法似的,将画卷递到他面前,“既然王爷要去寻陛下,不妨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早点睡吧,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