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为，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鹿栀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轻巧的米色风衣，乌发落在肩头，愈发显得肩削腰细。谢玫到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等着谢玫，坐姿有些僵硬。

谢玫拉开椅子，随意地坐下，而后轻轻叫了她一声：“鹿小姐。”

礼貌，疏离，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

分寸拿捏的极好。

鹿栀心脏一紧，后微微蹙眉，看着她。

谢玫将长长的柔软卷发散落下，白皙修长的天鹅颈露出来，看起来比从前又多了一点成熟的气质。她穿着一个修身的灰t恤，纯白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和那天照片上见到的模样又是全然不同。她静静地坐在那，优雅又云淡风轻地举起酒杯，轻描淡写看了鹿栀一眼。

也不知为何，只是一眼，鹿栀竟一瞬间在意起来——她在看她么？

其实谢玫很少穿特别正式的衣服，实际上大多数都是这样穿着随意舒适，看起来干净清爽。

这么久未见她，她又是和记忆里不同了些，沉稳的行事风格和感情上的青涩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她更吸引人了。

鹿栀胸腔有种奇怪的钝痛，以至于她不得不急急地呼吸几下，缓解那种窒息般的感觉。

谢玫到的时候，菜已经上了一些了，包厢里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宾客，坐在了她们附近，人一多谢玫的注意力就不在鹿栀身上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来互相寒暄，谢玫淡淡答应，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客套。

鹿栀心想，都已经面对面了，她还要装作和自己不熟么？

鹿栀给她递了一杯酒，表情尽量镇定，尽管手腕有些微微的颤抖。

“酿了很久的葡萄酒，谢小姐要不要喝一点？”

鹿栀抬眼看向她，试探着问。

谢玫冷淡地摇摇头：“谢谢，但是不了，我喝酒容易晕。”

鹿栀从未见过谢玫这么生疏的眼神，哪怕是她冷落自己的时候，都不曾这样。她故作冷淡时，眼神是别扭的，和现在这种疏离全然不同。

她是真的放下了？

怎么可以放下。

可她现在对谢玫一点把握都没有，生怕自己惹她讨厌，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都无法说出口。

可惜等不到谢玫停留，婚礼一结束，谢玫就逃也似的离场了。

鹿栀甚至等不到和她好好聊聊。

·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那天林雪棉提出两人假戏真做、谢玫又没有回应后，林雪棉忽然冷淡了许多，也不那么主动了。

甚至，连她参加了有前女友的婚礼，林医生都压根儿没有过问。

谢玫不知怎的，有点心慌意乱了。

吃完饭，等女佣也睡了，晚上的时候，谢玫穿好衣服，去敲林雪棉房间的门。

林雪棉开了门，而后看见站在自己门前的女人。谢玫披了件偏长的大衣，白皮肤在昏暗的走道格外惹眼，她低头，一片阴影遮住眉眼，透白的鼻尖被照亮。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一点点放大。

林雪棉轻声问：“谢小姐，什么事？”

谢玫一怔，又尴尬地摇摇头：“没事。”

林雪棉去关门，关门的一瞬，一只瘦白干净的手扶住了门。

“林医生，”似乎就这么见面了有点尴尬，片刻，谢玫抬眸，问林雪棉：“有空么。”

林雪棉穿一件白色睡袍，刚洗完澡，锁骨的水珠一直滑到胸口，皮肤细腻又白皙好似一碰就破皮的雪梨，她交叠的衣领半敞着，毫无防备一般地询问地看着谢玫，没说话，只是微微挑眉：“怎么？”

林雪棉这副模样——看起来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呢。

谢玫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她休息，于是拉了一下林雪棉的袖子，说：“有空的话，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雪棉一怔，问：“去哪？”

谢玫动作一滞，慢半拍解释：“晚餐的时候，之前已经杀青都一部电影的导演发消息说，有个片段要重拍，我的感情戏还要再找感觉。”

林雪棉看一眼时间，扑哧一声轻轻笑了。

“好啊。”

谢玫难得主动找她一次，她还纠结什么？她甚至还有那么点从未有过的期待了。

两个人于是出去。

路过楼下的时候，出门还以为有贼的女佣一脸震惊，她看着谢玫和林雪棉：“谢小姐，这么晚了，去哪儿？”

谢玫：“......”

她想了想，简洁道：“有点事。”

林雪棉没料到，第一次和她晚上出门会是在这么晚的时间。

那天晚上，谢玫开车穿过一片星空下的原野，下着雪，四处都是风声，冬季的夜晚格外令人心旷神怡，车窗开了一条缝儿，夜风呼啦啦地灌进来，林雪棉眯起眼睛，在风中看谢玫的侧脸。

“不开窗？”林雪棉问。

“开了有会有雪飘进来。”谢玫说。

“去哪儿？”

“海边。”

“去那干什么。”

“看风景。”

车只有一盏萤火似的顶灯，她漂亮的侧脸犹如寒玉，白在黑夜里近乎灼目。鼻梁挺拔，薄唇很漂亮，眸子安静地注视着远光灯。

林雪棉像欣赏一幅画，或是一部电影一般，很长久地凝视着她，伸手。

谢玫一怔。

额头传来一点温暖柔软的触感，林雪棉纤细的手指在那儿碰了一下。

陌生的柔软。

顺着眉心轻轻往下滑，停在了眼角，像是小羽毛轻轻扫了一下一般。

谢玫这么久了都很少和人肢体接触，这么一点微弱的感觉，却鲜明又生动，她下意识地心脏一紧，微微躲开了。

林雪棉冷白的手指上，是一片团在一起的冷雪，融化了些许。

沾在她额头上的，或许是风吹进车里不慎落下的。

“你的感情戏，”林雪棉侧眸看她一眼，轻声问：“是一直拍不好么？”

“也不是。”谢玫道。

“嗯，”林雪棉仔细想了想，说：“那是因为面对的人所以放不开？”

“......”她没说，只笑了一下，温声道：“可能。”

林雪棉还真信了，颇为感慨：“没关系，我跟你把剧本捋一捋，等你找到那种感觉，就可以了。”

谢玫回眸，片刻，低声问：“为什么答应帮我。”

“我说了，”林雪棉没看她，淡声道：“我有和谢小姐延长合约的打算。我们相处起来很舒服，不是么？”

“嗯。”谢玫在车里偏头看她一眼，眼眸染上一点笑，说：“那你打算怎么假戏真做？”

这句话不知怎的，落在林雪棉耳里，有种异样的亲密。

她回眸看了谢玫一眼，唇角微微一弯。

谢玫带她去了山腰，车停下。

林雪棉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又微微侧过身，靠近了谢玫。

视线中，林雪棉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变得很单薄，她低头，冷白食指在座位右侧摁了一下，正帮自己解开安全带。

谢玫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有点不知所措。

两人下了车，夜风吹了过来，看着漫天繁星，谢玫问她，“好看吗？”

林雪棉浅浅“嗯”了声，带点说不明的轻笑：“是很美。”

港口有一块近乎空地的地方，靠近沙滩的边缘有棵大树，不知什么品种，但在这样的海滨城市总有种散淡的气质。

谢玫带着她，靠着树干坐着。

林雪棉没看谢玫，随手把从车上拿下来的外套，团了团，放在身边，轻声道：“坐。”

谢玫微微一怔：“林医生……”

林雪棉瞧着她，调笑：“不用谢。”

谢玫和她完全相反，可以随心所欲地撩人，之前和鹿栀待在一起久了又碰上林雪棉这样的，登时不知说什么了。

林雪棉苍白细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靠近点。”

谢玫坐下后，打开手机。

林雪棉凝神，看着谢玫低声问：“谢小姐，要对剧本？”

谢玫打开手机，调出文档：“嗯。”

林雪棉看了她几秒，突然很轻地笑起来。

谢玫转过脸，白皙的侧脸显得很严肃的样子，树影落在冰凉的鼻尖儿上，问：“很好笑吗。”

林雪棉：“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谢玫发出鼻音：“嗯？”

林雪棉侧眸看她，说：“谢小姐以前也这样和别人来过这里么？”

谢玫笑了一声，头一次笑着看她，问：“林医生呢？”

林雪棉停顿片刻，道：“当然没有。”

谢玫于是道：“我也没有。”

“哦，”谢玫看她一眼，低声说：“的确，林医生毕竟连alpha的手都没牵过哦。”

林雪棉哑然失笑，又问她：“谢小姐，你之前拍戏是这样的么。”

“怎样？”谢玫问。

林雪棉想说，会这么和人亲近？可她终究却没说，随口说：“会这么平和......不耍大牌一类的。”

谢玫摇摇头。

林雪棉问，为什么。

谢玫看着她，说：“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

林雪棉笑说：“我怎么了？”

谢玫道：“是因为林医生很会与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