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如今在左卫,平日里上值操练,空闲时拉弓走马,”狄知非说着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沈青葙一眼,总觉得神武帝问这些话仿佛与她有关,“臣是粗鲁武人,无非都是舞刀弄枪之类,让陛下见笑了。”
“武人好啊,心直口快,不像那些文人,满肚子都是心眼,害人不浅。”神武帝笑吟吟的,忽地又叫了沈青葙的名字,“青葙,你说是不是?”
沈青葙虽然写着字,然而他们一问一答,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往耳朵里钻,让她怎么也不能全神贯注,此时听见神武帝问话,连忙起身答道:“武将文人,各有各的好处。”
竟是不肯说裴寂的坏话吗?神武帝笑了下,起身走到她跟前,看着书案上的字,指着最后几个说道:“前面几个字越写来越好,到这里时,怎么又突然倒退回去了?”
沈青葙一阵惭愧。先前狄知非没来时,她心无旁骛,全都放在练字上,自然越写越顺,等狄知非来了,神武帝问的话仿佛都有深意,害得她总忍不住去听去想,这笔下的字如何能好?
沈青葙忙道:“是臣分心了,臣这就重新写来。”
“是不是朕一直说话,吵到你了?”神武帝看看砚台里的墨不多了,伸手一指狄知非,“知非啊,你会研墨吧?去,帮青葙研墨,让她好好写。”
沈青葙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早看见狄知非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伸手拿起那刚磨下去一点儿的墨锭,又向砚台里稍稍添了点水,细细磨了起来。
四周安静下来,唯有墨锭摩擦着砚台底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沈青葙余光里瞥见神武帝走回榻上,拿着棋子开始在棋盘上打谱,又见王文收也没留意,连忙小声向狄知非说道:“有劳狄校尉。”
“沈司言客气了。”狄知非向她一笑。
他说话时,捏着右边袖子的手没留神松开了,袖子落下来,小小的一角掉进砚台里,白衣瞬间沾上一点黑墨。
“呀,”沈青葙不假思索,飞快地伸手把衣角从砚台里拽出来,“衣服弄脏了!”
狄知非眉睫微动,看着她手中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我笨手笨脚的,这种文雅事总是做不好,让沈司言见笑了。”
“这个不好洗的,须得快些处理。”沈青葙左右一看,拿起写字的宣城纸,包住那片衣角压紧,待拿开时,墨汁沾在纸上,衣服上的颜色果然淡了些,但还是没有去掉。
“没事儿,回头洗洗就好了。”狄知非笑着说道。
“要是不好洗的话,就用蒸熟的米饭粒在墨点上揉搓,再漂洗试试,”沈青葙小声说道,“我小时候习字经常也会弄到衣服上,我记得乳娘都是这么洗的。”
狄知非却忽地想到,她小时候,也不知是如何玉雪可爱的模样?
他力气大磨得快,砚台里的墨汁很快就已半满,便是再写几十张也够了,沈青葙小心拉过砚台,轻声道:“这墨够用了,狄校尉可以向陛下……”
话没说完,余光却瞥见殿门前,裴寂迈步走了进来。
他也看见了她,同时看见的,还有狄知非,站在她前面,弯腰侧身与她说话,她眉眼柔和,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刺伤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神武帝:实不相瞒,这种戏码朕连看三天三夜都不会腻~
第142章
棋子落在棋坪上, 叮咚作响,裴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书案那边, 墨已经磨完了,狄知非跽坐在沈青葙对面, 两手按住白麻纸的边缘, 免得纸张移动, 好方便她写字。
裴寂心中一阵烦闷,案上自有镇纸, 何须他扶?便是需要人扶,他自然也比狄知非合适得多, 狄知非一介武人,看那模样,当是不怎么通文墨的, 那两只手按着的位置未免太靠下了些,挡得她握笔的姿势都有些不太自然, 而且狄知非按纸张的力度未免也太大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白纸底下垫着的毛毡被他按得凹下去两个小坑, 这是写字又不是拉弓, 如何需要那么使力?
“心不在焉的, 到处乱看什么?”神武帝的声音传入耳中, “该你落子了!”
裴寂随手在边上落下一颗白子, 啪一声,神武帝将手中黑子拍在那枚白子边上,霎时封死了那一个活眼,一片白子顿时变成死子, 裴寂回过神来,眉头微微一抬。
神武帝笑吟吟的,眼睛瞧着他,伸出手一枚接着一枚,慢悠悠地拈起那些白子,指指棋坪上光秃秃的一小片,声音里都是得意:“朕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