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极了,咬着牙止不住地发抖,被塔珠阿嬷捂着嘴躲藏在暗处,心头的血泪随着眼眶的热泪汩汩地涌出。他的眼泪,也在那一夜流尽了。
塔珠是部落祭祀天神的使者,是平日里教导他十分严苛的大祭司。把他送上了一批汉人的商队,死死地攥着手告诉他,不能够变强就不必回来,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草原上。
那时他才十岁,从一个衣食无忧身份尊贵的王子骤然沦落为朝不保夕的逃犯。一连串的变故抽打得他猝不及防,他恍惚,害怕,又初次懂得了仇恨的滋味。尚不懂得塔珠话里的复杂,他没有回答,木偶似地被塞进了商队的拥挤的货车中。
一点点远离了他自小长大的那片草原。
在那狭窄的车厢里不知晃荡了几日,他听见商队歇息时欢快的歌笑声,透过帘子也能瞧见的,那燃起的极明亮火光。
他才发现,他已经离家乡很远了。
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念头忽然就这么蹦了出来,在脑内嗡嗡炸响。
眼前的篝火和那夜冲天燃烧满整座宫殿的炼火重叠在一起。人们的笑声变成了年幼弟妹的哭喊声,旁人递到他嘴边的壶浆,也仿佛化作了被灌下毒药后父王呕出的大口大口的黑血。夕阳,如母亲胸前剑穿后绽开的大片血花……
他疯了一样地跳下车,一改多日的不言不语,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要回去。
商队收了塔珠不少钱,也还可怜他年纪小,没真将他扔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可赫安自己还是逃了,在商队进京的路上偷跑了出来,他根本不熟悉中原,他流落的地方,正是云州。
后来,他遇见了江棠。
那年冬夜,他差点就冻死在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