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高昭

妾无良 小夜微冷 2995 字 2022-10-06

第60章--高昭

老陈的来信,仿佛一剂灵药,将我眼前的迷雾拨开,让我一下子就看见了朗月星空。

过后,我反复咂摸了下这意思。

其实纵观全局,我还是站在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如他所说,运和势若没有完全起来,那就得等,并且为此做准备。

症结所在,那就是废后。

谁能废后?惟有李昭。

李昭凭什么废后?这里面门道就大了,得细细谋。

收到信后,我打算问梅濂把和离书要了就走,其实到现在,要不要都无所谓了,但我想有始有终。

谁知他真的很忙,和大福子两个在书房里谈了一下午,不叫人打扰,更不叫人靠近。

我也不想在这儿带了,让侍卫套了车,回了家。

家中一切照旧,只不过卧房里的拔步床被某人改成了大炕,烧了几日,睡上去特别暖和,还多了些小玩意儿,婴儿小床、小马桶,妇人产后补气血的珍贵药材、回春膏、坐月子的暖帽等物。

德行。

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大福子送来的一对小老虎枕头拿出来,用剪子拆了线,果然发现里头藏了摞厚厚的银票,我没动它,拿针线把枕头缝了起来,放入了柜中。

而今,我什么都不考虑。

目前最重要的是平安把孩子生出来,把月子坐好。

我倒要看看,生孩子那天,狗东西会不会来。

这几日,我也听到些梅濂的动静。

他上书皇帝,在家中偶然发现前兵部尚书赵元光私通魏王的信件,信中详细地告诉逆王朝廷作战布局,致使左良傅在白水峁大败,损兵折将;还有,赵元光私底下收取贿赂,暗格中藏银票百万两有余,甚至还有番邦珍奇贡品。

与此同时,诏狱里也传来消息。

赵元光旧日同僚、心腹纷纷检举告发,言其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乃朝廷蠹虫。

皇帝大惊,下旨,擢原云州代刺史梅濂为刑部侍郎,会同羽林右卫指挥使路福通彻查赵元光案,一时间,长安人人自危,谁都不敢提一个赵字,而紧接着,皇帝以雷霆之危,裁撤了一部分冗官,提拔了批有用之才。

这事才刚起了个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朝局风云诡谲,梅家也不消停。

这不,传闻梅侍郎发妻如氏病重,昨儿咽了气。

此前梅侍郎来长安,众人只道他带了个贵妾,其实他偷偷将发妻也带了来,私底下请了太医为妻子治病,哪料那是个没福分的女人,丈夫才刚得了高位,眼看着就快封诰命了,病死了……

听说梅府设了灵堂,朝中许多官员和太太去吊唁,有一部分旧日里和赵元光好的官员没去,他们觉得此案乃梅濂刻意构陷,私底下嘲讽,如氏暴毙,安知不是姓梅的报应,所谓乐极生悲,不过如此。

我想梅濂这会儿应该不太忙了,能抽空把和离书给我了,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同他当面说清楚,那就是盈袖。

天擦黑后,我稍稍捯饬了下自己,准备出门。

鲲儿忙不迭地跟了出来,问:姑妈又要去找姓梅的姑父么?

我不想骗孩子,对他说:姑妈去要个和离书,一会会就回来,你安心在家看书练字。

哪知这小祖宗偏要跟我一起去,说理当是他父亲随我去的,可父亲病着,母亲最近刚生了妹妹,四姑在家里照顾着母亲,都忙着,孩儿是高家的长子,一定要护着姑妈的。

这小鬼,一下子就把我给说哭了,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孩子。

那就一起去吧。

在马车上的时候,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生了。

想折回去,但侍卫来报,说已经到了梅府的后门。

府里一片愁云惨淡,红灯笼全换成了白的,地上随处可见外圆内方的纸钱,和尚念经超度的声音隐隐传来,离得老远,就闻见股元宝蜡烛的味道。

云雀和鲲儿一左一右扶着我,行到了灵堂外,嚯,还真像那么回事,正中间停着口楠木棺材,最上面的案桌上设着灵位,梅濂痴痴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孝服,腰间系着麻绳,整个人呆若木鸡,眼肿的厉害,俊脸浮着抹酒色,一看就知道因悲伤过度,把自己灌醉了。

而地上的蒲团上,跪着个秀丽妇人,是莲生,哭得死去活来,嘴里念叨着:太太,您怎么就抛下奴去了呢?元宝已经会叫娘了,您怎么恁狠心!

她哭晕了,倒在一旁服侍的丫头身上,那丫头赶忙掐人中,灌参汤……摆弄了许久,莲生幽幽转醒,醒后接着哭。

怎么说呢?

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悲。

梅濂“乐极生悲”,莲生感念旧恩,都很会做戏。

我看着案桌上的灵位,五味杂陈。

如意死了,享年三十一岁,无子送终,无娘家吊唁。

我想回忆下如意的一生,但已经心累到不愿想,她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吧。

我给身后守着的心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梅濂请来,我在之前住过的小院里等他。

屋里陈设依旧,当日我走得急,一些用过的衣物、首饰并未来得及带走,等的时候无聊,我让云雀去拾掇一下,我用过的一针一线,哪怕喝过水的杯子,一件不留。

“咦?”

云雀疑惑地惊呼了声,从柜中取出我穿过的小袄,回头对我一笑:“仿佛被人洗过,摸着潮潮的。”

我捻起枚桂花糕,喂给鲲儿,淡淡道:“回去后全都烧了吧。”

正在此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到,酒味儿就先来了。

我稍稍屏住呼吸,微笑着朝前瞧去,果然看见梅濂来了。

他已经将孝服除去,身上穿着燕居常服,头上戴着玉冠,手里提着个大食盒,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瞧见鲲儿,怔了怔,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行到方桌这边,将食盒里的荤素小菜全都端出来,给我和他面前各摆了只酒杯。

“你怎么来了?”

他笑着端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杯,给我倒了一点,自顾自地仰头干了,拿起筷子,夹了条爆炒腰花,送嘴里大嚼特嚼,又喝了杯,酒意上了眼,兴奋道:“我说会给你把这事办妥,怎样,那灵堂还不错吧?”

我微笑着点头:“劳烦你了。”

“这有什么。”

他大手一挥,笑着说自己最近朝廷家里忙乱,今儿一整天没吃东西,瘦的两颊都也凹陷下去。

他连扒了数口饭,一盘子韭黄炒肉丝立马见了底,嘴里鼓囊囊的,对我笑道:

“你都不知道,长安官场果然比云州更难混,有好些人上书赵元光冤枉,说我刻意构陷,这些人私底下结成党派,去丹阳县和曹县搜集我贪墨罪证,哼,我会怕他们?”

说到这儿,他给自己舀了碗羹,咕咚咕咚喝下去,许是吃急了,噎住了,他用力拍打着心口,对我笑道:“你知道么,陛下封我为侍郎,那可是非常重要的大官,眼瞧着兵部尚书年迈多病,蹦跶不了几年,届时我就能升为尚书,然后入阁……”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我笑着点头,没有言语,可却着实……有些烦了。

他仿佛察觉出我并不感兴趣,干笑了声,从袖中掏出方帕子,擦了下嘴上的饭油,扭头看向我身侧立着的鲲儿,上下打量番,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问:“好俊秀的孩子,谁家的?”

“我弟弟的儿子。”

我从背后推了把鲲儿,笑道:“给姑父……”

我笑了笑,立马改了口:“给梅大人见个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