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故人来信
今天,是我住在梅府的第四天。
我在等大福子,同样,梅濂也在等。
这几日,风平浪静、无人打扰。
期间梅濂曾来过几回,想要同我用饭,但我总以身子不适推脱了。
我知道,他快受不了了。
一方面,他在如意和高家小姐之间徘徊;
另一方面,我肚子里怀着李昭的孩子,若是出点什么事,他担不起这责任。
这不,昨儿下午给我送炖燕窝,犹豫了良久,陪着笑对我说,他早都将和离书拟好,我拿走便是,至于外人的嘴,他也想好了用什么由头去堵,绝不会让我和李昭难堪。
言下之意很明显。
可我暂时还不能走,事儿还未办完,和离之外的一些。
这几日,梅濂真的很忙。
府里下人本就不多,还不到十个,全是他从曹县带来的亲信,可他还是不放心,以遣送念惜回曹县为由头,打发回去了五六个,自此,他就开始满府搜寻前兵部侍郎赵元光留下的只字片语。
白日,他将自己关屋里,反复琢磨羽林卫送来的密档,临摹赵元光和魏王的字,伪造信件和印鉴;
夜里,他和心腹顺子偷摸忙乱,用他的话说,密室一时半会造不出来,但藏信件和番邦、各州县稀世贡品的暗格还是能造出来的。
站在赵家人立场,我恨不能吃了梅濂的心肝;
站在如意的立场,颇有几分感怀,庆幸自己不再是他妻子;
站在李昭的立场,恐怕那狗东西得了梅濂,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但站在高妍华立场,若是对付张素卿能有这么把杀人不见血的邪刀,那真是无往而不利。
……
生产之日近在眼前,家里已经开始预备相应事宜,我的紧张焦虑也与日俱增。
李昭没再来梅府看过我,我心里骂了他十几回,真能狠下这个心,把自己女人和孩子丢在外头,可昨儿听回去取衣裳的云雀说,其实这狗东西这两日居然住我家里了,夜里若来得早,还手把手教鲲儿读书。
想来早慧之人都会惺惺相惜吧,这狗东西爱怜地摩挲着我家鲲儿的头,私下里嘱咐孩子,勤勉用功,日后照旧可以科考,只要是人才,朝廷会不拘一格启用的。
我家鲲儿倒也争气,那么胆小的孩子,居然说:孩儿知道陛下是怜悯孩儿缺了指头,孩儿若真争气,不靠家里人,自己读书去挣出个出路来,踏踏实实地往下走,不悲不喜、不忧不惧,倘若命里没这个运道,那也坦然接受,在父母膝下承欢孝顺,倒也好。
李昭听了这话,久久不能回神,连声问鲲儿,这话是谁教的?
鲲儿腼腆一笑,说:过去常听四姑父劝爹爹放宽心,也曾见四姑垂泪感怀,说过去国公府是如何的煊赫一时,孩儿体会不来从高门公子、小姐沦落成平头小民是何等痛苦,大抵就是爹爹这样吧,孩儿想让爹爹走出来,同自己和解,就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李昭又惊又喜,连声赞小小年纪,心胸居然如此豁达,后面竟让鲲儿喊他姑父。
鲲儿哪里敢,只怯生生地叫陛下。
得,李昭又哄又“逼”,直到听见声“皇姑父”,才放我家孩子去睡觉。
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遇,他们爷俩交流,我不掺和,也不再去求什么。
但我能知道的是,李昭日后,会格外优待这个孩子。
……
今儿天好,我让云雀把门打开,躺在摇椅上晒会儿太阳,不知不觉给睡着了,梦见生孩子难产,大夫要把我肚子剖开,转头又梦见生了条蛇,通身都是金色的鳞片,有两只尖尖的角,口里还有尖锐的獠牙,稳婆说是妖孽,要拿去溺死,我不让,一直跟她争夺,正抢着,给惊醒了。
我下意识去摸肚子,松了口气,臭儿子还在肚里揣着。
回头一看,云雀正坐在床边做小孩儿肚兜,我刚准备让她给我倒杯热水来,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朝前一看,走来个穿着碧色对襟夹袄的美妇人,二十五上下,杏眼桃腮,发髻上戴着支银钗,正是莲生。
这丫头立在门口,含泪含着我,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她轻轻唤了声“太太”,然后哽咽着走进来,跪在我腿边。
“哎呦,快起来。”
我行动不便,忙让云雀去扶。
谁知这丫头推开云雀,坚持给我磕了三个头,这才要了张小圆凳,坐在我跟前。
若说梅家还有真心待我的人,也只有莲生了。
也是感慨,前年底,我还是梅家妇,与丈夫争吵被打,这丫头抱着儿子替我求情,肚子被狠踹了脚,当晚竟见了红……
我一直喜欢她的忠心沉稳,在家时就格外照顾。
“你怎么来了?”
我把燕窝糕推给莲生,笑着问。
“大人让奴来陪您解闷,他说……您回来了,就住几日。”
莲生用帕子抹着泪,小心翼翼地看向我的肚子,想问,又不敢问,怯懦道:“太太应该快生了吧?”
“就最近。”
我轻抚着肚子,打量莲生。
只一年未见,这丫头倒像变了个人似的,脸儿黄黄的,头发也没有往日那般油亮,无名指上戴的翠玉戒指有些松,都滑脱到骨节上了,这戒指眼熟,似乎和梅濂戴的是一对儿。
“丫头,你怎么瞧着这般虚弱?”
我摩挲着莲生的手,柔声问。
莲生顿时泪如雨下,但强忍住悲痛,对我笑道:“奴去年生了对女儿,大出血了,差点把命送了,产后虚弱,再加上念惜那蹄子跟我闹,元气大伤,后头没恢复好,一直漏尿,月信也是紊乱,病都上脸了。”
“哎呦。”
我吓了一跳,忙扭头对云雀道:“回头让院判大人帮我这妹子瞧瞧,正年轻的,可是要调养起来。”
说这话的同时,我也担心自己,不知不觉,眉头就皱了起来。
“太太莫担心,您肯定顺顺当当的。”
莲生轻轻地摸着我的肚子,笑道:“您真是越活越美了,哪里像三十的人,若出去,旁人肯定觉得您是奴的妹子。”
“你这丫头,竟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我轻拧了下莲生的嘴。
几句寒暄后,尴尬便稍稍消解,我让云雀从妆奁里挑了几件贵重首饰,再把那匹织金锦包好,待会儿给莲生送去。
“这一年,你过得好么?大人没再苛待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