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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既浅白又隐晦,但师焱竟然很快听懂,道:“你以为,我欲杀你?”

陈姜本不想谈这事,反正离死还早着呢,可是他一提她就难受,谁知道了自己终将到来的命运也会难受。

“我知道你不是想现在杀我,但是你终会杀我。”

师焱摇摇头:“不。”

“别否认,你难道不想集齐一魂三魄,重塑那个你等了几万年的人?”

师焱一沉默,陈姜瞬间把邪道抛开九霄云外,委屈顿时溢满心胸:“我就是我,不想与别人融合,不想湮灭自我,活着不想死了不想,永远也不想!”

她眼底热热的,憋了好久的话脱口而出:“魂魄散了就散了,各自入轮回都成为了独立灵魂,为什么要硬凑在一起?师兄,你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何必执着,何必强求,何必逆天道而行!我不是她,小鬼也不是她,更不想成为她!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住口!”

师焱一声爆喝,突然全身金光大盛,瞳仁正中燃起两道金色火焰,黑袍与黑发如被飓风吹动,飞扬展幅穿出车厢。陈姜感到了有如实质的威压,之重之强,令人心跳静止,大脑停摆,毛孔全开,冷汗直下,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无法呼吸。

她不能动,惊骇地看着师焱,看着他骤然逼近的漂亮的脸,眼睛里真实的火焰,和脸上明显的怒意。

他现在就要杀了她吗?并没有。

陈姜能眨眼的时候,师焱已经消失——生气跑了。

第67章 要不要哄哄他

白水书院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按中旬五日,月底五日的制度来供学子休沐。农忙时会多休几日,年底的休息期更长些,可以从腊月二十三一直休到正月十五。

陈百安头天下午就和四叔一起回了村。今年是二房头一回脱离老宅跨年节,他想早些回家帮忙,跑跑腿,干干活,让娘跟妹妹歇歇。

哪知到家陈百安就傻眼了。家里静悄悄的,堂屋里堆满了从府城办回来的年货,灶神图和几挂鞭炮扔在他的床边,咸鱼腊肉还裹着油纸搁在桌上,没人做饭,没人说话,没有他想象中那种热火朝天欢声笑语的场面。娘,小姑和妹妹三个人一个躺在里屋,一个坐在堂屋,一个站在院里望天,全在发呆。

陈百安喊陈姜一声,她似乎神游天外没听见。于是他又进里屋看了看娘,出来不知所措地对陈碧云道:“小姑咋了呀,是又吵架了吗?”

陈碧云叹口气:“没吵,谁知道这娘俩中啥邪了,昨天从府城回来就这样了。姜儿跟丢了魂似的,你娘连床都不下,不咳不热的,也没生病呀。”

其实陈百安进里屋时看见廖氏在流眼泪,他没敢吱声,猜测十有七八是吵架了。

他走到门外又唤:“姜儿,姜儿!”

在院子里站了快半个时辰的陈姜冻得嘴唇有些发白,陈百安唤了三四声她才迟钝地把目光从高远天空中收回,投向陈百安,精神集中:“哎,哥,你咋回来了?”

陈百安:“明天小年。”都在她眼前绕几回了她才看见。

从前天开始,陈姜一直在沉浸在自我批评中。她认为离过年还有好几天时间,整理年货什么的不着急,哪知小年近在眼前了。

小年要怎么过,她一无所知,在影子的记忆中,过年并不愉悦,老宅做了那么多红糖芯馒头,包了那么多饺子,分到她碗里的却不足以让她吃到痛快。压岁钱只有一文,新衣服想都别想,奶奶派的活计又比平时多出好多,还不如不过。

而陈姜本人上辈子的记忆也十分模糊,有她在的时候家里气氛总是很压抑,大年都过得不那么舒心,别说小年了。后来父母离异,姥姥去世,姐姐去了海外读书,她就像一颗无根的浮萍,独自流浪了十多年。年的味道,也不过就是吃顿一人大餐,给大小绿烧点好东西罢了。

今年要怎么过年呢?陈姜看了墙角一眼,心说有娘,有姑,有哥,还有钱,她的浅薄亲缘,影子的穷苦委屈都成过眼云烟,要郑重地过,开心地过,方不负穿越一场,不负二世人生,不负师焱助她成为暴发户。

绿光恹恹的影子和赵媞正飘在堂屋那一角,两鬼都低头耷脑,四肢软软垂着,无力飘动,也无力看她一眼。

前日师焱发火跑了之后,两鬼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要不是有马车代步,她俩连飘回家来都困难。赵媞说,她当时感觉到强烈的震动,头痛欲裂,仿佛已经成了鬼的身体有要四分五裂的迹象。而影子则表示,她怕极了,她觉得自己要再死一次了。

冥君一怒,威压撼天,罪魁祸首啥事没有,连累了无辜鬼们。陈姜内疚,对自己的冲动言语检讨一天多了。何必惹他,何必戳他心头痛处。他们相处的时日在师焱漫长鬼生中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想通过疾呼心声,愤然质问这样的方式来改变他根深蒂固的执着,何止不理智,简直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