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敲响它,去打扰房间里的维努斯小姐。
在来到瑞奇曼伯爵府之前,我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爵千金,我只是一个流落在贫民窟,为了还能活下去看到明天的太阳而努力谋生的小流氓。
来到瑞奇曼伯爵府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能与她这样的人平和交谈的机会,但因为近来的诸多事情,无法言喻的暗流再次将我们分隔开。
“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与我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姐妹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曾经也许和我一样是地痞流氓,也许是被精心圈养起来的情妇私生子,也许是不能明说却身份高贵的隐秘子嗣,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接受着不同的教育与观念成长,最后却因为瑞奇曼的血缘齐聚在这间富丽堂皇的宅邸,怀着不为人知却殊途同归的心态,等待着传闻中的巨额遗产的分割——
这样的人们,说着,“我们是一体的”,“维努斯才是外人”。
不知为何,我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和莫名的好笑。
其中大部分还是在笑自己,为本来就是分割遗产而来的自己居然高高在上地评判着与我相似的人而感到好笑。
我忽然想到了之前握着瑞奇曼伯爵的手时候的场景。
那双不曾出现在记忆中的父亲的手,冰冷,宽大,触感令人难忘……
究竟为什么会给我带来这样的悸动呢?为什么一想到就会感到难以自抑的悲伤呢?
我当时完全想不出原因。
不知何时眼底已经泛起了泪花,我抹掉了眼泪,准备悄悄折回房间。
就在这时,维努斯小姐的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巨响。
这些时日目睹过的一桩桩死亡惨案在我眼前回溯,难道这回轮到了维努斯小姐?!我焦急地、不顾礼仪地砸着门扉,甚至准备立刻去叫唤侍从们前来开门。
但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毫发无伤的维努斯小姐站在门边惊讶地看着我:“抱歉,吵到你了吗?”
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脸上的慌张一定看上去十分可笑吧,因为维努斯小姐柔软的黑色眼睛中浮现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
我像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心上人拉近关系的毛头小子一样干巴巴地开口:“有什么,我能帮上您的吗?”
一定会被礼貌地拒绝的。
我在开口前就想到了结局。
但是维努斯小姐却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双眼发亮地看着我:“真的能拜托你吗?”
她对着我打开了房门,让我看清房里的一片狼藉。
“事实上,我正在找东西呢。”
“那是父亲给瑞奇曼夫人写的信件,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转交给夫人,但我却忽然找不到了。”
维努斯小姐站在被她翻乱到底的众多书本前,不好意思地对面色僵硬的我讲道,
“我实在是不擅长保管这类东西,直接甩给了手下的人,但他现在……嘛,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站在烂摊子前的维努斯小姐看上去像是从高高在上的玉人变成了站在灰尘飞舞的杂物间掐着腰烦恼的小姑娘。
“是一封盖了玫瑰纹样印戳的白色信件,我想应该是夹在了哪本书里吧,毕竟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看小说,也许就当成了书签用了。”
维努斯小姐嘟囔着,
“但我怎么翻都找不到……啊,莫尼先生,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欲掩弥彰地挡住了嘴唇,却挡不住弯起的眉眼:“不……咳,我是说,这种事也是偶尔会发生的呢。”
维努斯小姐眼睛发亮,像是找到了同伴似的:“对吧!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吧!”
虽然那么重要的信件一般是不会被遗忘的,但我还是违心地点了头,得到了认同的维努斯小姐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脸。
不知为何,我也有点开心起来,我咳嗽几声转移了注意力:“如果是一直照顾你的仆人,想必也会记得你的习惯,也许已经为了让你能更快找到而放在显眼的地方了。”
“……啊!”维努斯小姐短暂思索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抛下满地的书籍,踱步到房间里的桌子上,挪开放在桌上的盘垫,又掀开一张时兴的报纸,终于在笔筒旁发现了安然摆放着的信封,“找到了!谢谢你,莫尼先生!”
我掩饰着唇角的笑容:“不,能帮上你就好了。”
维努斯小姐这回把信封挑了出来,她笑眯眯地抬眼看我:“作为感谢,要不要喝杯茶?”
“唉?”这突然的邀请让我无法立刻想到回复。
“你那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大麻烦,想必是刚好有事过来吧?”维努斯小姐说,“作为帮我找到重要的信的回礼,请务必让我听听你的烦恼。”
“我哪有什么烦恼啊……”我好笑地被迎到座位上,“不过让公爵千金为我倒茶,这倒是天大的荣幸。”
“只是倒茶这样的小事罢了,不管是谁都会做的吧?”维努斯小姐笑了,“如果你非要那么计较,那让一位伯爵的公子替我翻书柜找东西,也是我的荣幸呢。”
我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茶很好喝……不过当然不是维努斯小姐泡的,她只是把房间里送过来的茶壶里的茶给我倒了一杯,就如她说的,的确是谁都能做的小事情。不过由她这样尊贵的人做出来,这对以前的莫尼,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来说,的确是比天方夜谭更加奇幻的事情。
“请您不要取笑我了,我并不是什么尊贵的……伯爵公子。”我看着维努斯小姐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在这座宅邸里,能被那么称呼的只有斯诺少爷。”
那位有着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和一双瑰红眼睛的瑞奇曼少爷,斯诺.瑞奇曼,眼前这位公爵小姐的表叔,一位真正和她一样尊贵的人。
“但小叔叔也说过,你们是他重要的家人了吧?”
“……不是什么家人,不过是一群争食的腐鸦罢了。”
空气忽然变得很沉默。
我惊觉自己刚刚居然在红茶的香气中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挽尊:“刚才说的话还请您务必忘记……”
“忘不了哦。”维努斯小姐托着下巴看着我,“毕竟被人当面说成是食腐的黑鸦,这种事我可忘不掉。”
我慌得满头是汗:“我绝对没有侮辱您的意思,还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噗。”看着紧张的我,维努斯小姐哈哈大笑起来,在我惊讶不解的视线中,她毫不矜持地擦了擦眼角的余泪,“我没生气啊,你说得又没什么错。”
望着我,维努斯小姐的眼睛中有什么在解开束缚涌出,让那双颜色柔软的黑眸都变得无法直视的耀眼起来:“我来这里的目的,和莫尼先生,和大家没有任何区别。”
“莫尼先生您可能不清楚,不过在帝国的法律中,我这样的远亲也是可以继承伯爵的财产的——只要作为伯爵现任配偶的瑞奇曼夫人愿意回归家族的话,维努斯家就能以她的名义从伯爵那里分到很大一堆遗产。相信我,一个贵族家族绝对比个人更懂怎么剥削。”
维努斯小姐晃了晃手里的玫瑰信封,对我眨眨眼,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
“啊……虽然不是很想做这种事,但行走在这世间,没有钱果然是不行的呢。等莫尼你在社交圈正式出道后就能明白了,真是处处都有用到钱的时候。维努斯家比我想得更穷呢……”
在最后,维努斯小姐以嘟囔的方式抱怨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人说这种话呢。”我不解地道,“您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同伯爵和斯诺少爷说,对您之后的继承产生什么影响吗?”
“哎?嘛……你说与不说关系都不大,反正我目的明确,小叔叔应该也是知道的。”维努斯小姐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说起来,我之前去见伯爵的时候,也说了一样的话呢。”
我惊得差点摔了茶杯:“您、你对伯爵也说了这种话……!”
“当然没说得那么明显,”维努斯小姐一脸没什么大不了地摆摆手,“不过也隐晦地提了几句,伯爵既然当时没反对,一定也是赞同我的做法的。”
你确定他不是被你气得无话可说?
我差点咬掉了舌头。
“不过……果然是遇到了太多我这样的人了吧,伯爵根本没有反应。”维努斯小姐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
我忽然无话可说了。
的确如维努斯小姐所讲。
她也好,我们这些顶着瑞奇曼名号回来送伯爵最后一程的“子嗣”也好,眼里心里所见所想的根本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只是他代表的瑞奇曼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象征的巨额财富。
但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假惺惺地,贴上瑞奇曼的标签,围在那个老人的身边,以期用亲情为筹码,划得他死后遗产的大头。
这样的我们,或许还没有一开始就冲着钱来的维努斯小姐来得光明磊落。
维努斯小姐没有看向忽然陷入沉默的我,她把玩着手中的信封,也许是想起了她的父亲临行前对她的交代。
【“普莱尔,待你去瑞奇曼家的时候,能替我去拜访一下瑞奇曼夫人吗?”
“啊,麻烦你了,就帮我捎封信过去吧。”
“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些例行的问候。回来的事情我当然也会说,但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哈哈……看你的表情,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呢。”
“你是个想到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的孩子,真的很不像我……但这是好事。”
“但我和你不一样,普莱尔,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只要家人能陪在自己身边,普普通通地过些平静的日子,就足够了。”
……
“她也有了新的家人了啊。”】
斯诺.瑞奇曼垂下如白鸽羽毛般纤弱的雪白睫毛,轻轻摆弄着洁白花瓶里和他眼珠颜色极为相似的美丽玫瑰。
“普莱尔之后就会过来,母亲。”
“她是一个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足够可爱的孩子,长得虽然和您不像,但也十分美丽。”
“啊,就像玫瑰一样,总是生长在荆棘中,人也是有了缺点之后才会更加耀眼的,不是吗?”
“……总是让我想起过去的您。”
“我想,您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要是……我能早点带她来见您,那该多好啊。”
“不过,现在也不晚呢。”
斯诺.瑞奇曼望着掌心里的玫瑰,笑了起来,那雪人般毫无生彩的脸庞上都像被映衬出了娇妍的喜悦:“要是她也能成为瑞奇曼家的一员就好了。”
“那样我就会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维努斯小姐要为之后的重要会面好好打扮一番,所以我早早地从她的房间里离开了。
在经过那么一番愉快的交谈之后,再次回到只有自己的房间里就开始感觉度秒如年。我试着翻阅了一些维努斯小姐借给我的书,虽然不是什么艰涩的书籍,但那些大约只有她那样的年轻女孩子才会感兴趣的人鱼啊妖精之类的书籍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翻着翻着就陷入了神游。
从发呆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不知不觉夜已深黑,今夜瑞奇曼家族不会如之前一样在大厅聚餐,因为斯诺少爷和维努斯小姐要一起去面见瑞奇曼伯爵夫人,这三位应该能愉快地度过一个晚餐时光吧,和我们这些心怀鬼胎聚在一起的临时大家庭不同,那三位高贵的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家庭。
我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平日吃晚餐的时间许久,难怪肚子已经难耐地发出了抗议。虽然按响房间里的铃铛叫来仆从送餐也是个选择,但不知为何,我却忽然想到了那个被绑在餐厅里的半精灵。
他有没有吃过东西呢?
平日里,莫妮卡或其他兄弟姐妹会像喂狗一样赏赐给他一些食物,但今晚,主人们都不在那里,谁来给忠心的黑犬喂食呢?
我改变了主意,出门向餐厅进发。
但我没能见到那被绑在柱子上的半精灵,只见到捧着受伤流血的手哭着向我奔来的莫妮卡。
“我好心去给那个半精灵喂食,他却突然暴起伤了我!”莫妮卡的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刷成一道道明暗分明的颜色,她被餐刀划伤的手背不停地流淌着殷红的血液。
餐厅里那被挣开的锁链,掀翻在地的饭食,还有哭嚷着流血着的姐妹……
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好歹还记得叫来仆从,告诉他们半精灵逃跑一事,让他们尽快去寻人,不要惊扰了贵人们。
回头看见莫妮卡还在哭得可怜,我没有办法,只好先带着她回我的房间处理伤口。
哭泣着的莫妮卡拉着我的衣摆,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止住了抽泣。她跟着我进了我的房间,被我安在椅子上要求擦擦脸的时候也乖乖照做了。
“我以前从来不进男人房间的。”莫妮卡嘟囔着。
“你就该这么做。”我说,“女孩子总要保持警惕的,坏男人太多了。”
“哼,说得那么好听,你还不是把我带回来了。”莫妮卡指责。
“我……我好歹算是你的兄弟。”我尴尬地回复,抱着医药箱回身,莫妮卡坐在椅子上,理所当然地向我伸出受伤的小手。
她的手十分纤细,透出幼龄的稚嫩感。尽管平日里莫妮卡总喜欢化明媚的妆容,用响亮的嗓音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彰显存在感,让她自己在一众兄弟姐妹中看上去脱颖而出不好招惹,但她实际上还只能算是个孩子,甚至比维努斯小姐更为年轻。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她应该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一个,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也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了斯诺少爷更多的宽待。
“切,兄弟姐妹这种话你哄哄小孩子就够了,我才不信呢。”这么说着的莫妮卡却有一张的确很小孩子的面容,“你别以为这样就算给我施恩了,我们是目标相同的对手,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沉默地替她上好药,包扎好伤口。
“那么,我现在就以对手的立场,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莫妮卡捧着绑着白绷带的手,尽管面色不太好,却依然骄傲地对我说:“好,你问吧。”
我合上医药箱,轻轻的一声“砰”,像是把我们两人之间仅存的那点兄妹温情也一下割断了。
我问:“莫妮卡,造成这一系列……伤亡的元凶,是你吗?”
莫妮卡坐在椅子上,人小小的一个,看上去毫无威胁感,更像是一个任人操控的洋娃娃。
但她的眼睛那么冰冷。
她看着我,的确不像是在看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而是在看一个不除之不快的的对手。
“对。”
出乎我意料,她回答得很爽快。
但我很快意识到这只是因为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我马上就会变得毫无威胁,所以才展现出来的毫无危机感的直爽。
想法得到了验证,我却觉得荒谬。
“你是怎么做的?那些事情……”那些意外完美得根本不像人为的谋杀。
莫妮卡以一种微妙的笑意看着我,就像是那些贵族老爷们轻蔑地看着我这样的下等人的时候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神采:“哪些?”
我的大脑转得飞快:“第一日的意外坠亡,当晚的食物过敏,之后花园里被马蜂蜇死的那个,还有摔死在我阳台上的露莎西尼……”
“所有的这些,难道都是你做的吗?”
莫妮卡静静地听我罗列她的罪责,缓缓开口:“原来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了啊。”
她的表情冷漠得不像个年幼的女孩,这让我感到更为荒唐。
“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能那么安然处之!”我用之前莫妮卡指责维努斯小姐的语气指责道。
“因为……”莫妮卡眨眨眼睛,对我说道,“我只是许愿了嘛,许愿那些碍事的家伙都能快快死掉,不要来和我争抢遗产。”
莫妮卡说了我完全没有想到的话。
“许愿……”我牙齿打战,“你是和谁许的愿?”
“是叫什么来着……恶魔大人?”莫妮卡以一种分享秘密的可爱口吻对我说,“在养母的指导下,我将一切都奉献给了恶魔大人,所以作为回报,它会实现我的愿望。”
像是怕我不信,莫妮卡还扯下了自己一边的衣领,在十分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只看一眼就能感到不详与可怕的符文,就算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魔法,也能直观地感受到那印记的可怖之处——就像是看着混血的红眼睛时,人的心底会自然而然冒出的战栗一样。
莫妮卡在给我看完符文后又开始一个一个替自己系上扣子,她的手受伤了,行动不是很方便,但她很认真地,很仔细地将自己的衣襟收拾齐整。
我看着她的动作,颤抖着嘴唇,问道:“许下这个愿望,你会付出什么?”
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莫妮卡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好像是说……死后灵魂会被恶魔吃掉还是怎么样的?但是,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吧?在那之前我会得到很多很多钱,变成这世界上最尊贵最富有的女人,过上就连维努斯小姐那样的贵族都会艳羡的人生,得到真正的幸福——养母是这么同我说的。”
莫妮卡的脸上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如果是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就该不顾一切去抓住那个机会才对啊。所以,你不能怀着对我的怨恨死去,不能在恶魔大人的面前说我坏话哦,我们是对手,你就算输了也该心服口服地输掉,然后死……”
莫妮卡惊讶地拍着突然抱住她的我的后背:“快放开!我可没把你当成兄弟呢,你这个轻浮的坏男人!我要诅咒你了哦,要让恶魔大人把你蹂.躏得凄惨一团然后死掉哦!”
“啊呀……”莫妮卡眨眨眼,停下了拍打的动作,“你是在哭吗?”
女孩的嗓音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凸显出难言的稚嫩。
“说起来,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莫尼。我说。
趁一切还来得及,快停手吧,莫妮卡。我劝。
“为什么大家总要这么说呢?”莫妮卡看着自己绑着绷带的手。
“一切还来得及,我们都是家人……这些话,明明说出来的人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啊。难道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吗?”
“我和你说些秘密吧,因为莫尼你也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和你说应该没关系的。”
“恶魔大人啊,其实没有那么无所不能,它自己也和我说过了哦,它只能起到推波助澜这样的作用,毕竟恶魔在很早以前就被神明勒令不准过度干涉人界了——它是一个比人类还诚实许多的恶魔,所以我最后才愿意和它签订契约的。”
“但就算只能做到一点微小的事情,恶魔大人还是如我所愿地杀死了那么多人。”
“如果那个家伙不那么傻傻地爬上露台,恶魔大人也不会吹起那阵风。”
“如果那个家伙没有毫不关心地把能致死的毒莓带过来,恶魔大人也不会让它进了死去的人的肚子。”
“如果那个家伙没有抱着龌龊的心思半夜绕去二楼,也不会被恶魔大人推下露台。”
“……”
“如果莫尼你能冷酷地对我视而不见,不把我带回来,那恶魔的爪牙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头顶吧。”
莫妮卡轻轻把我推到地板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会以什么方式死去呢?莫尼。我会很期待的。”
我们就这么静静对峙了一会儿,莫妮卡的表情慢慢变了。
“奇怪……我好像……听不到恶魔大人的声音了。”
莫妮卡满脸冷汗地捂住心脏上方的位置,那是她和恶魔订下契约后印记留存的地方,现在,那块地方正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灼热和刺痛。
莫妮卡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她紧紧地抓着上前来扶她的我的胳膊,尖尖的指甲刺进我的小臂肌肉。
尽管刚才还对我说着“请你去死”这样无情的话语,但在痛苦的时候,莫妮卡依然倚在我的怀里,对我这个并不熟悉的兄弟哭诉着。
“好痛……帮帮我……”
我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却没法对她做出更多帮助。
“你还让恶魔去袭击谁了?”我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