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樱撩起斗笠上的轻纱,露出半张脸,停顿片刻,倒是乖顺地拿去了斗笠。
朱砂唇,丹寇指。
肤白胜雪,弱柳扶风,眼眸三分含水,七分似嗔,黛色长眉如墨划向两鬓,低眉时温柔不语,一抬眸,这么一副文弱的面容偏生合了一双寒冷明亮的漆黑眼珠子,顾盼之间,清冷似冰雪。
女孩儿笑了,转眸,看向她:“我怎觉得,姐姐有些眼熟?”
足尖轻轻点了下地,女孩儿站起身,随后,瘦白指尖撩开金色的流苏。
那一瞬,长樱看见了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清澈,柔软,小兽似的灵动。
指尖倏然缩了回去。
金色流苏垂下,微微晃动,发出空灵的撞击声。
“那便弹首曲儿罢。”迟桑低眸,轻轻地挽起散落的一缕乌发,在指尖卷了卷,说:“弹,我爱听的。”
船上光线昏暗,屋里点了一盏小油灯,一个白发苍苍的仆人托着那盏油灯,又在房内四角转悠,将油灯都点亮。
长樱起身,从墙上取了一张琴,弯腰,将琴小心地横置于木几上,又在木几前跪坐而下,轻纱下探出一点白净的指尖。处境这般狼狈了,女人倒是依旧挺淡然,她这恬静令人不解,甚至忍不住叫人对她好奇起来。
“官人想听何曲?”
“随意。”
迟桑轻轻地说。
官人。
她被她这近乎陌生的称呼弄得有点脸热。
长樱耳垂有一点近乎灼目的朱砂小痣,两弯秀丽蛾眉,半张脸在灯影下沉浸。
女人的睫毛纤长又浓密,轻微颤动,蝶翅一般,含着惊心动魄的美感,可稍一抬眸,清澈的眸子又干净的宛若秋水,衬着那点若隐若现近乎灼目的朱砂痣,清冷中又说不出的艳丽。
迟桑隔着帘子,目光不由凝住,呼吸一滞;
随后,她又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努力把某些念头驱除。
琴声泠泠,空灵又安静,好似在空谷,山涧滴落的一滴水,落入幽潭之中,干净的涤去了所有尘埃。
迟桑不由着迷,又忆起了从前的事儿。
女人执着她的手,耐心地,一遍一遍教她弹琴,明明迟桑弹的惨不忍睹,差点儿把一边拿着扇子扇风的小宫女折磨的半死不活,差点直接咽气,长樱仍旧听的极为认真,还笑着夸赞,轻轻鼓掌:“小迟桑,弹得真好。”
怎么有人,这么好;
却又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弹完了?”一曲毕,迟桑轻轻笑了下,说:“姐姐,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一阵空灵悦耳的声音,金色流苏帷幔被掀开,帷幔后的人钻了出来。
长樱不由抬眸,去看她,不由眼前一亮。
借着烛火,却又比在船外时瞧得更清晰了些。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细腰雪肤,一双眼睛湿润乌黑,睫毛纤长卷翘,根根分明,皮肤好似上好的羊脂玉。她穿一件颇具异域风情的罗裙,瘦白的肩裸露着,橘色裙摆,浅绿色的轻纱笼罩在上头,衬得小腿凝白如玉。
“我们见过?”
长樱出神地凝视着她,缓慢摇头:“我却为何,毫无印象?”
这时,迟桑忽而注意到了长樱放在琴桌上的左手,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单薄的丝带。
迟桑托起她的手,长樱却敏感地轻轻回缩,似是有什么秘密不愿被人看见。丝带虽未被解开,可那丝带过于透,隐约透出她凝白的手腕上,爬着三道暗红色的疤痕。
身旁的老妇轻轻拍了下迟桑的肩,将她带出了房外,两人面面相觑,老妇人说:“姑娘,可曾记得我?”
迟桑转眸,缓慢地辨认出了忙着点油灯的老妇人。
她原来是从前长樱身边的仆人。
那时候迟桑还小,她也还不似现在,已是一头白发。
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低叹,轻声说:“陛下本是来此地查案,不曾想被人下了蛊,却是已经失忆了。”
“失忆了?!”
迟桑曾设想过无数次再度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她太喜欢长樱了,她曾想过,假如自己长大了,长樱是不是会多看她一眼?回到父亲身边,每每有人夸她漂亮,迟桑就忍不住地去想,那么,长樱会觉得她漂亮么?假如再次见面,长樱会不会动心?
她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唯独不曾想过,她憧憬的再度相见,却是只有她一人记得过去。
“查什么案?为何要在这种地方?”迟桑蹙眉问:“又为何要下令通缉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桑看着门内的长樱用陌生的,略微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却感觉心脏好似被捅了个血窟窿。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