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我不想管,你可怜她你自己去跟娘说,”乔世成打了个哈欠,懒得跟她多说,他拉上锦被裹紧自己,“不过是个贱婢,异想天开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背地里使小动作的贱婢,死了就死了,你竟还想派人照顾她的起居,简直没事找事。”
昏暗中,陆莹莹既震惊又失望,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丈夫是这样的。
她小产,婆婆对她日渐没有好脸色,她的丈夫没有安慰她,也不见心疼她,芸香被强行拿了孩子,也不见丈夫心疼,她想帮一帮,他竟还嫌她多事。
为什么她的丈夫是这样的人?
她一直不知道她的丈夫竟然是这样的冷漠无情而没有心的人。
是不是若将来的某一天,当家族需要她做出牺牲的时候,她的婆婆和丈夫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是不是?
陆莹莹不知道。
她不敢问。
她坐到临窗的大炕上,一夜未眠。
乔泠菲和乔泠鸢的亲事都定了,乔泠菲是姐姐,自然要嫁在乔泠鸢的前头,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二月初,程国公府和永安侯府定下了乔泠菲和程昀的婚期。
婚期定在五月初五,恰好是端阳节。
这些日子,方文慧一直在为乔泠诗的婚事操心,她一边操心乔泠诗的婚事,一边数落乔泠诗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将乔泠诗从头到脚嫌弃了个遍。
乔泠诗感觉自己简直整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东院这个地方,简直让她窒息。
她不想一日三顿被她娘数落,只能跑到别的地方去躲清静。
老太太吃斋念佛,规矩一大堆,她不愿意去,和乔泠菲死活不对付,她也不愿意去,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刚生完孩子不久,如今忙着带孩子,没空理会她,她也不能去。
转来转去,汀兰院竟然成了乔泠诗的避难所。
二月十七这日,已是乔泠诗躺在汀兰院的第三个白日,她一脸生无可恋,朝乔泠鸢道:“你是不知道,我娘现在可愿意我来你这儿了。”
“为什么?”低头看书的乔泠鸢头也不抬地问。
“因为啊,你现在是准昭王妃,是半个皇家人了,就身份上而言,你是我们府上最尊贵的人了,我娘就想让我跟你多亲近,指不定以后,你还能帮上我什么,”乔泠诗叹道,“你瞧大伯母,因为你被太后娘娘罚跪,病倒在床,到现在还没痊愈,可见你多惹不得。”
乔泠鸢:“我能不能招惹和我能不能帮上忙是两回事。”
“我知道,你胆儿小,谨慎,怕事,是不敢提要求的,”乔泠诗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对你不抱期望,你能让我躲个清静就行了。”
乔泠鸢:“你高兴就好。”
她这话刚刚落下,珍妮就进来禀道:“五姑娘,六姑娘,程国公府送了聘礼的单子过来。”
“可知道是多少抬?”乔泠诗好奇道。
“一百二十抬,”珍妮回答,“侯爷看了聘礼的单子,觉得甚是满意,将一百二十台这个数直接脱口而出了,现在全府都知道了。”
乔泠诗有点酸:“程国公不会真的喜欢四姐吧?”
乔泠鸢:“四姐人美心善,程国公喜欢四姐,有何奇怪的?”
乔泠诗的脑袋上冒出一连串的疑问,反问:“你认为四姐人美心善?六妹,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乔泠鸢中肯地点了点头。
“她那么欺负你,你还认为她人美心善?”乔泠诗难以置信。
谁知她听乔泠鸢接话道:“四姐不是在欺负我,是在教育我,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好。我们是姐妹,理应互相帮扶,互相照顾,我有不对的地方,四姐纠正我是对的。”
乔泠诗:“……”
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乔泠鸢何止是木讷,简直愚蠢,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府里最下等的丫鬟都比她聪明,至少人家丫鬟还能分得清到底谁好谁坏。
她道:“程国公的聘礼都有一百二十抬,你的聘礼肯定只会多不会少了。”
乔泠鸢:“我和四姐如何能一样?四姐是嫡女,我是庶女。”
“聘礼又不是大伯和大伯母出,是男方出,程国公在昭王面前只是个国公,程国公都出一百二十抬了,昭王如何能被他比下去?”乔泠诗说。
乔泠鸢没接话。
乔泠诗的嘴巴像是开过光的,到了第二日,礼部就有人送来了昭王的聘礼,聘礼单子洋洋洒洒几大张红纸,其中还有上等的铺面和田地。
拿着聘礼单子的乔良贤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连着说了无数个“好”字,继而十分客气地将上门的礼部官员送出了府。
消息传出来,府里的人看乔泠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前脚才有程国公的一百二十抬,后脚昭王就送上了二百四十抬的单子,昭王早不送晚不送,偏生踩着程国公的尾巴送,像是有意和程国公打擂台似的。
而别管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葛云华眼红是事实,乔泠菲气得要死也是事实。
不知道是不是郁结于心的原因,葛云华自上次从宫里回来后,已连着喝了好几副药,却始终不见好,整日都病恹恹的,没精力管理府上的事务。
她不得已逐渐将府上的事情都丢给了陆莹莹打理。
陆莹莹以前帮着葛云华管家,葛云华没让她接触府里的账册,这次因着要给乔泠鸢和乔泠菲置办嫁妆,她精力不足,而置办嫁妆要花不少银子,就让陆莹莹接触了账册。
陆莹莹出嫁前,跟她娘学过管账,能看懂账册,她看了眼账册上的余钱,顿时觉得头大,公账上竟然只有四万两银子。
程国公的聘礼折成银子约摸两万两,按礼尚往来的道理,他们给陆莹莹置办嫁妆至少得出一万五千两,方能说得过去。
而昭王的聘礼除却田产和铺面折成银子,都有三万两,他们就算给乔泠鸢准备两万两的嫁妆都算是寒碜了……
按最低标准算,光是装备聘礼就得花三万五千两,这聘礼的银子一花,公账上就只剩下五千两银子了。
五千两,办酒席的钱都不够。
看了账册的陆莹莹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偌大的侯府,竟然就这么点银子,难怪都说永安侯府在走下坡路,家里的几个爷们儿没有真本事,在朝堂上站不住脚便也罢了,还个个都是烧钱的东西。
府上这些年入不敷出,一直在吃老本。
陆莹莹不可能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两个小姑子的嫁妆,也不可能拿出来贴补家用,然而她几次三番去见葛云华,说起乔泠菲和乔泠鸢的嫁妆,都被葛云华给堵了回去。
准备嫁妆不是小事,这关系到两个姑娘将来在夫家的地位和他们永安侯府的颜面,葛云华不想管,她只有去找乔良贤。
乔良贤一听账上只有四万两银子,眼睛都瞪大了。
他转头就去找葛云华。
葛云华还躺在病床上,乔泠菲坐在病床前做针线,听葛云华叨叨哔哔夫妻的相处之道,乔泠菲虽听着,却并不认为葛云华说得对,因为葛云华和乔良贤的感情着实入不了她的眼。
她娘自己都没有过明白,又怎么能教好她呢?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都在手里的鸳鸯绣枕上,只偶尔应付地“嗯嗯”两声。
葛云华正说到“惩治小妾的一百零八种办法”,乔良贤就怒气冲冲地大步跨了进来,将手里的账本往葛云华的那张病容上一丢,厉声道:“你这些年管家就是这么管的?”
乔泠菲吓了一跳,指尖一颤,尖细的针尖刺进了她的指尖。
她疼得“嘶”一声。
葛云华被账本砸了一脸,却并没有立刻发作,她打开账本看了看,望着乔良贤道:“不知侯爷想质问我什么?”
“家里的钱呢?”乔良贤问。
葛云华将账本放到一边,吩咐容妈妈道:“去把近五年的账本都拿过来给侯爷过目,让侯爷自己看看,这些年,府上的钱去了哪里。”
……
“听说府上开销最大的就是侯爷,今天吃酒二百两,明天送礼三百两,这儿打点,那儿打点,却没打点出个名堂来,府上的银子却被花得差不多了,”绿萝将打听到的事情讲给乔泠鸢听,“侯爷自己都觉得理亏,从侯夫人的病房出来的时候,表情非常地一言难尽。”
绿萝有点忧伤,“姑娘,府上没多少钱了,侯爷和侯夫人不会短了您的嫁妆吧?”
乔泠鸢:“你说呢?”
绿萝猜不准。
这事儿过了不过三日,乔泠鸢在屋里看医书的时候,陆莹莹突然来汀兰院找她,乔泠鸢请她入座,让绿萝上了上等的碧螺春。
“这些日子四妹都在忙着绣嫁妆,不怎么出门,我瞧着六妹似乎也不大出门,这些日子在忙什么?”陆莹莹坐到乔泠鸢的对面,含笑问。
“我女红不好,绣不了嫁妆,满心思就琢磨医术去了。”乔泠鸢回答。
陆莹莹捧着茶盅,“六妹有这一技之长,是好事。这嫁妆也并非非得自己亲自绣,在外面绣铺里买,也是一样的,还能省不少时间。”
乔泠鸢:“大嫂说得是。”
她不主动起话头,陆莹莹说什么,她就答什么,几句话下来,陆莹莹能想到的寒暄之词都说完了,还没有切入正题。
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
乔泠鸢素来不怕尴尬,但也不想为难陆莹莹,她轻轻扬手,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道:“大嫂有什么事,直管开口吧。”
府里的人都说乔泠鸢蠢笨、木讷,可这一刻,陆莹莹却认为,她无比通透。
她有点难以启齿。
然而,还是道:“六妹应该已经知道了,府里能动用的银子不多了,如今要紧着置办你和四妹的嫁妆,还要为宴席做准备,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乔泠鸢“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皇上不是赏了四妹五百两黄金吗?”陆莹莹满脸通红道,“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让四妹把那五百两黄金拿出来应应急,让我给你置办嫁妆,等昭王的聘礼到了,再还给你。”
陆莹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甚至埋下了头。
让庶女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置办她自己的嫁妆,这等事陆莹莹听都不曾听说,虽然她只是个传话的,但她仍旧觉得,实在是没脸。
简直太丢人了。
她在乔泠鸢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是父亲和母亲让大嫂来的?”乔泠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