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怎么会啦。阿晏太有想象力了。”

我没再回复,把手机合上,因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俗话说,春困秋乏,我一吃饱饭,就感到困的不行,直直走到二楼的房间里,倒在床上睡着了。梦里的我又回到童年时代的某个日子,长谷川小姐来北京出差,顺便来看看祖父和我。家里只有我和祖父两个人,从我出生开始就是。妈妈从不露面,爸爸时不时的出现一次,可能是三年一次,也可能是两年一次,有时候笑容满面的给我带来礼物,我根本不喜欢的那种,有时候腆着脸问外祖父借钱,还不知哪里来的债。

长谷川小姐递给我一个毛绒玩具,颇有耐心的和年纪只有个位数的小女孩玩起无厘头的游戏。我把玩偶塞到沙发底下,义正严辞地说,这是它的洞穴,是安全的洞穴,坏人一个也进不来。垂下的布帘就是全宇宙最安全的保护线,长谷川小姐拿着另一只玩偶,试图从一侧的破洞位置突击,她的角色是大反派。

“不行。”我说。“它是进不去的。”

“为什么?”她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假装好奇,也可能是真的好奇。

祖父坐在一边的单人椅上读书,时不时看看我们。

“因为这是魔法布帘。”我说。

我们玩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她要做的飞机临近登机点,才依依不舍的和我们告别。我从她的信和电话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城市猎人》、yui,跟各式各样的拉面,开始在脑子里构想一个从未涉足过的国度。

我打电话问她:“新宿站真的有xyz留言板吗?”

长谷川小姐说:“你可以亲自来看看呀。”

那时候我觉得冴羽獠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其实现在也还是这么觉得——最帅之一。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大亮着,卧室的窗户开得很大,可以听见外面的鸟鸣和行人的脚步声。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并不想起来。这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交谈声,一道声音属于长谷川小姐,另一道则很陌生,听上去有些年纪了,依旧很有力量,是长谷川小姐的嗓音的浑厚版。

我从床上坐起来,感到一阵头晕。可能是长谷川小姐邀请了客人,但没有通知我,或者以为我不在家。这种时候应该下去打招呼吗,还是干脆假装不存在呢。我考虑了一下,慎重的选择了后者。

“泉,你最近还好吗?我看到你们出版社的新闻了,三名员工接连猝死,是不是你们老板把你们当成机器人压寨?干脆换个工作吧。”那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语气是抗拒的、抵触的、不满的,但并不仅仅是这些。隐藏在深处包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品味了一下,没能品出什么名堂。

“好了,妈妈,不要说了。渡边先生对我们很好。”

居然是长谷川小姐的妈妈。我觉得有点诧异,因为住在这里的小半年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哪怕一次。长谷川小姐很少提到她,我只知道她是一位单亲妈妈,传统的家庭妇女,在丈夫去世后没有改嫁,一手把三个女儿拉扯成人。

我难免不想到我的妈妈。她只存在于家庭相册里,仅有的几张是怀孕时和爸爸的合照。虽然是父亲一方的亲人把我养大,可我却在成长之中无可奈何的更像妈妈。一模一样的肤色,一模一样的轮廓,一模一样的动作。我在某张老照片里找到了坐在角落不慎入镜的妈妈,二十出头,手中捏着一本书,阅读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我眼光一晃,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时空。

哪怕我不知道她的生日,哪怕我不知道她的工作,哪怕我不知道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我总觉得这几乎属于一种不识好歹的背叛,背叛了这些年来祖父的付出和爱,令人愧疚的跌进尘埃里,哪怕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哪怕我什么都无法改变。

长谷川小姐的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她讲话的时候带点关西乡音,速度很快,咬字又重,我只能听懂一半。

“我不信他真的对你好,不然你早该升职了。”

长谷川小姐听起来有点疲惫。“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你总是这样,不知道争也不知道抢。唉。算了,不说这个了。”长谷川妈妈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的感情生活呢?最近有没有人在追求你?”

我想到西餐厅老板那张英俊的脸。

“没有,我不想关注这些。最近工作很忙,我没有闲心思谈恋爱。”

“到了这个年龄就不要挑挑拣拣。你看你的两个姐姐,智子的女儿已经读高中了,阳菜的双胞胎儿子也开始读小学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点好消息?”

“我的翻译出版就是好消息。”长谷川小姐抬高了声音。“你为什么非要把结婚生子作为成功的唯一标准呢?”

“我只是希望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互相照应,相伴到老。”说到这里,长谷川妈妈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带着一个这么大的拖油瓶在身边。这个样子,谁还敢跟你结婚?”

我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感觉手脚开始发凉,脸颊瞬间就烫的要命。这是在说我。我把头靠在墙上,放轻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怎么能这么说?”长谷川小姐惊呆了,开始反驳长谷川妈妈。“你没见过阿晏,她是个好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只是实事求是!”长谷川妈妈也抬高嗓门,话说得更快了,在吵架的边缘。“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外国孩子,你带着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长谷川小姐沉默了一下,声音变得轻了一点。“教授当时帮了我很多,至少这是我可以做的一点回报。”

“那又怎么样?他给了你一笔钱,把这个孩子往你怀里一丢,你就要对她好。这是始终是别人家的孩子,你懂不懂?她这就是在碍你的事。对了,你知道吗?这个孩子身上有点怪地方,指不定会招来什么倒霉事。我看你们公司的事,说不定就和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