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和他还有联系吗?”长谷川小姐坐在我的床上,语气欢快。她早就好了,好的一身轻松,生气盎然——准确地说,是从咒灵祓除之后的那个早上好的。那是三天以前的事了。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但还是故意装傻,问:“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那天来到家里的男孩子。”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开始进行一场宛如素描一般精确的描述:“高个子,梳丸子头,刘海有点奇怪,小眼睛,带耳环,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打扮的有点不良。那个裤子,实在是有点奇怪。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忍住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说他啊。就那么认识了呗。”
“你们还经常联系吗?”
“不了。”我摇摇头,清了清嗓子。“事实上,我们并不是很熟。”
一共也就只见过三次面。我在心里补充道。
那天结束之后,他给我发过几次邮件,不再提高专的事了,反而开始询问长谷川小姐的情况,询问我的情况,还询问拉面店的情况,明显是想要聊天的意思。我回的很客套,能用单字音节就不会多说哪怕一句,主动拉开距离。夏油杰是个聪明的人,一来二去,邮件就不再飞入我的手机。
“为什么?他看起来人挺好的。”长谷川小姐可惜的哀嚎一声。
我做了个鬼脸。“是挺好的。”可惜和我无关。“不过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首先的一点,他打一级咒灵绰绰有余,而我只能解决可怜巴巴的三级。可以把我置之死地的危险生物在他手下活不过三秒,而我只能仰着头,瞪大眼睛,感恩的抱着自己捡回的一条命。他确实是个好心人,一个充满着正义感的、勇敢的大善人。而我只在乎我关心的人,其他人的事情怎么都好。
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是抬不起头来的。
“也是,他看着挺会玩的,你这样的小孩和他待在一起,说不定会被骗。”长谷川小姐站起来,搂住我的肩膀,自然而然的就把我当成被冷落的那一方。“没关系,阿晏,你肯定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我开着玩笑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让它就此翻篇。
出版社重新开张,最近正在火热招募新员工当中。我问长谷川小姐能不能去打工,当然是等到我够了年龄之后。我一直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不起眼的小事也行。
“那好吧,那么我就把翻译助手的工作给你留着。”她开始画饼,一挥手臂,天花板就成了她展望未来的画纸。“到时候你每天帮我端茶倒水,给打印机换墨盒,把新买的a4纸从楼下抬上来,拆掉钉错位置的订书钉,还要给我买午饭。”
“乐意至极。”我笑起来,长谷川小姐也是。
订书钉。我想到那条在第一次穿就毁掉了的连衣裙。那天晚上我比长谷川小姐回家更早,一到家就把它脱下来,塞进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打算找一天空闲时间把裂缝缝合起来。针线活对我来说并不困难,但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找到机会完成这个任务。要么没空,要么忘了。
她还是带我去买了新书包、新笔袋和新笔记本。书包是jansport的,花里胡哨的彩色印花。笔袋是一团黑色的绒毛怪物,看上去像一根长了眼睛和皮毛的法棍,正体不明。我一看到它,就想到那只在凌晨的空地上大口吞掉□□残渣的咒灵,会抛媚眼,飘起来的时候细伶伶的手臂在空中晃动。
这是开学前的倒数第二天。我终于把全套的王尔德看完了,又拆开一套同一个出版社的狄更斯。长谷川小姐和我进行完了一大早的卧室谈心,就换上套装和高跟鞋去出版社了。我待在家里,不想看书的时候就跑到客厅去,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樱花季进入尾声,新闻台里反反复复的提醒游客注意行程安全,注意天气,注意身体健康,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个意思。
其实我对于樱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更喜欢桃花,各式各样的桃花,白色的,浅粉色的,桃红色的,单薄的花,或者层层叠叠的花,淡黄色的花蕊,深红色的花蕊。那多好看。樱花没意思极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鼻子和眼睛开始发痒。对了,过敏季来了。
家里的过敏药摆在医药箱的右手边最里侧,最好是带着上学,以防万一。口罩也要开始准备了,虽然做不到严防死守,但起码遮一点是一点。曾几何时春天还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敌人之一,只因为遍布四处的杨树花和柳絮能让我涕泗横流。但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北京过春天,没有想象中那么新鲜,好像一眨眼就溜走了一小半。
我躺在地板上,一直胡思乱想到午饭时间,这才被饥饿感召回了现实。冰箱里的一人份乌冬终于被我煮了,和牛肉咖喱搁在一起,盛到碗里之后盖了两片芝士在上面。吃完一大碗完全感觉不到饱,又跑到楼下的便利店里去买了两个饭团和一个三明治。
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把饭团啃了,一边啃一边给长谷川小姐发邮件。
件名:中午好:d
“你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吃了牛肉咖喱乌冬和饭团,还有三明治。”
件名:re
“还是老地方,今天选了意式烩饭,老板打了七折。”
啊哈。我想起老板看长谷川小姐的眼神。
件名:re:re
“老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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