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焦距，只剩下模糊的白。浑身的血液冷了大半，呼出的空气变成无数冰晶碎渣，坠进万丈深渊。我以为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长谷川妈妈的声音反而更加清晰。

“你不记得她祖母是怎么死的了吗？她一出生，她就死了！他们一家都带着坏东西，迟早要——”

“够了！”长谷川小姐大声喝止了她的母亲。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声的说话。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时不时调皮的开个玩笑，从来都不生气。

“如果你再这样说阿晏的坏话，那就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比你清楚的多。”

“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吵架？”长谷川妈妈听起来像是气坏了，她又飞快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是玄关处猛烈的撞门声。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可能是天使飞过，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只住着苍白的幽灵。

我脑袋里回放着长谷川妈妈的话，突然意识到，她话里包含着的深意，其实是扭曲的爱。她分明关心自己的女儿，担心自己的女儿，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希望她可以快乐。

还有她说我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对的，没有一样是错的。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但这都是事实。她是一个爱小孩的妈妈。

并不是世界上每一个妈妈都爱自己的小孩。

或许，或许她是对的。如果真的是我呢？如果真的是我妨碍了长谷川小姐的人生呢？模糊的白色天花板上出现了西餐厅老板的脸，接着是蝌蚪一样的咒灵□□。我保护不了长谷川小姐，因为我太胆小了。我自私，并且胆小，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切让我感到危险和动摇的东西隔绝在外。

我永远只能读中英文小说，永远只有个位数的朋友，永远只能打三级咒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概有一个世纪，也可能是一秒钟。我下了床，整理好心情，走下楼去。长谷川小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电视机，盯着光秃秃的地毯发呆。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上去迷茫而又愧疚。

“阿晏，我——”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刻意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若无其事的坐在她身边。“我刚才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你怎么不开电视呢？”

“你什么也没听见？”她重复到，声音有点哆嗦。

我点点头，靠到她身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对呀，我一睡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楼下这么安静，我还以为你没回来。”

她隐约的松了一口气，把遥控器抽出来，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放映一部电视剧，我没看过，只觉得女主长得和长谷川小姐非常像。

所以我真的这么说了。“你和她长得好像啊，你们都是大美人。你要是也去拍电视剧，我一定当你的第一个粉丝，永远都当你的粉丝。”

长谷川小姐笑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家庭寿喜锅，再看一会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九点钟的时候，我站起来，表示自己要上楼洗澡睡觉了，像往常一样。就在我转身的时候，长谷川小姐拉住了我的手。

“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对吧？”她没头没尾的说。

“当然。”我笑起来，感觉眼眶开始发热。“就像你对我那么重要。”

十点整的时候，我重新座回床上，打开手机，从历史消息里找出了那个没有备注的联系方式，庄重的往页面上敲了几个字，接着点击了发送，庄严的就像在参加一场祈祷仪式。整个屋子里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屏幕。

件名：打扰了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对方秒回。可能是成日住在网上，也可能是现在真的很闲。我想了想，感觉前后两个选项的可能性其实都不太大。

件名：re

“当然了。”

他问都不问我说的是什么事。这种干脆的语气让我有点意外——意外的安下心来。再次点击发送，我把手机扣好，闭上眼睛，在黑暗里看到了他的脸。

“你一定会喜欢高专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弯成一道弧线，语气真诚的很纯粹，让人想起某种毛绒绒的动物幼崽。这样的保证未免也太狂妄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依旧这么想，但愿意稍微相信他一点点。

件名：re：re

“谢谢你。”

件名：re：re：re

“别客气。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