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日本之前,我对于这座城市的所有印象均来自于电视机、网络和长谷川小姐的口述。一说到日本,我就想到《城市猎人》、yui和拉面,这样的印象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四个月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深刻的三个记忆点就变成了四个。啊,什么,说到日本?一说到日本,那当然就是《城市猎人》、yui、拉面和咒灵。
没错,咒灵,非常之多的咒灵。
高田马场最多的就是大学,而学校正是咒灵最容易产生的三大地点之一,顺便一提,其他两个分别是医院和墓地。在东京的四个月里,我见过的咒灵数量比人生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不过好在大多都是三级以下,比如蝇头,比如蝇头,再比如蝇头。碰见它们我只会视而不见,今天的偶然出手纯属大脑抽筋一时想不开。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多管闲事。我咬咬牙,恶狠狠的想。
从远处向我走来的年轻人已经在我面前站定了,隔着很稳当的社交距离,说敬语。“请问刚刚的咒灵是你祓除的吗?”
废话。站在这里盯着那个丑八怪看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分辨出他语气中的肯定,觉得这个疑问句所代表的意义大概只是想礼貌的客套一下。
一个圈套。我想。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咒术师,诅咒师,又或者只是能看到咒灵的普通人,就像我一样。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不管他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都看上去太过于年轻了一点。我不懂这里的规矩,再退一步说,就连关于咒灵的事也仅仅知道的一知半解,稍微摸到皮毛。
难道在日本随便祓除咒灵是要被相关机构捉拿归案的吗?我掀起眼皮看了看站在我跟前的人,捏不准对方的态度,感觉现在掉头就跑把他甩掉的可能性很小。
对方人高马大,起码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要是跑起来不知道能比我快多少。我飞快的在心里想应对方案,藏在口袋里的手捏起手势,以防万一。
他看我垂着头不发话,不甘寂寞的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放的更轻了,这大概是表达善意的意思。我灵光一闪,抬起头,大声吐出一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我,中国人,听不懂日本话。”
对方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答复。他八成是不会再继续纠缠,因为语言不通。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我一转身,脚底抹油,飞快的溜走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碰面,我再也没走过那条小巷,活像个夸张的被害妄想症。过度谨慎总比碰上麻烦事要强,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其实这是双赢,因为我是个非常没救的宅,如果没有出行必要的话,可以在家窝着一辈子。这一个星期我过的滋润极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有空就看看闲书。
长谷川小姐终于看不下去了,在春假第二个礼拜的某个下午,敲开了我的房门。当时我正躺在地板上,吃着一根葡萄味的冰棒,同时读整套王尔德其中的一本。书是从长谷川小姐的书架上拿的,英文原版,当然率先经过了她的同意。我到现在也没有勇气打开一本日文小说,总觉得正经的长篇大论远超我现在的日语水平极限。这是一种躲在舒适圈内的鸵鸟行为,归根结底的原因是懒散和抵触。我自己心底清楚得很,但还是忍不住找借口。
“阿晏,你不想约朋友一起出去玩吗?好不容易的假期,老待在家里可不行。”长谷川小姐在我身边坐下,略显担忧的看着我,用词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伤害到一株刚破土不久的嫩芽。“要多和人交流,日语才能有进步。”
我把冰棒塞进嘴里,一骨碌坐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我每天都和你交流。”
“我指的是和同龄人交流。”
“可是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有几个人想和我玩。”
才不是呢,是我不想和他们玩。
在日本抱团文化的大环境下,我大概是极少数不畏惧孤单的个体。刚转学到新班级的时候,同学们大都抱着新奇的态度来和我讲话,可能是觉得中途转来的外国人很新鲜。学生时代,脸是一切吸引力的开端,而语言不通和文化差异则是跨越不过的沟壑。两个礼拜的全勤下来,我已经劝退了百分之九十的好奇宝宝,目前还能聊上天的就只剩下纱奈一个。
“共同语言就是要在沟通中创造出来的,不沟通的话,怎么能熟悉起来呢?”长谷川小姐循循善诱。
我刚想反驳“但是我们说不上话”,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闭环,一个没有尽头的闭环,于是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