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哭墙

梦特别娇 周晚欲 5844 字 2022-10-19

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说:“我们分手了。”

他冷冷淡淡的,问她:“我答应和你分了吗?”

她也冷淡:“在我这里就是分了。”

他问:“那你是早就有人了,还是单纯对我没感情了?”

“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绝吗?”

“你觉得我张之挣这么好打发吗?”

林侬沉默了。

她先是安静,随后掏了支烟点上,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抽烟。

她站在他对面,却让他感觉,她离他从没有这么遥远过。

“我良心发现了。”

沉默大半天,她给他没头没脑一句话。

他不明白。

她再抬眼,眼里蓄满了泪水:“我是刻意接近你的,花坛里喂得猫是我在我们家小区附近捡来抱到学校里的,刚开始故意每周都让你看到我,后来又故意消失了几天,因为我知道人一旦习惯某件事,乍一有变故就会想东想西,我就是想引起你注意,让你惦记着我。后来去你班里借鞋子,其实不是我忘了体育课要穿运动鞋而是故意没有穿,对张雨晴说得话全都是打了好几遍草稿故意说的,就为了引你上钩。”

“在夜店门口的偶遇也是我刻意的,你们那个圈子不难进,随便找个看得上我的男生就能掌握你的消息,欠债也是假的,还你的钱,本身就是你给我的那部分,我没动过。下雨天送雨伞是我在钓你,生病也是我故意让自己生病的,一切都是我算计着来的。”

她没有什么语调,说到后面自己都麻木了:“我本来不该这样给你坦白的,我应该在高考之前甩了你,或者在你刚出国的时候甩了你,但我没有,你知足吧,算我有良心。”

他静静听完。

这么多的话,他来不及消化,唯一明晰的是,她一直都在玩弄他。

“可是为什么呀。”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你爸妈把我家搞破产,把我爸搞跳楼,我妈成了精神病,你说为什么?”

张之挣难以置信。

林侬冷笑一声:“张之挣,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们还年轻,人不能只有爱情。”

“所以,我做错什么了。”

“问得好。”她笑,“那我问你,我做错什么了?”

他没话讲。

“我什么也没做错,你也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因为你爸妈我的家散了,无辜的我受到了伤害,无辜的你凭什么过得好好的,你受点骗怎么了?”林侬直勾勾瞪着他。

这一刻,张之挣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恨。

“那大学之后你忽冷忽热也是吗?”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在听到那么多伤人的话之后,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而问到这个,她眼里的内容不再坚定了,她睫毛轻颤,垂下眼眸:“我早就承认了,我喜欢过你。”

言外之意——那段时间她在挣扎。

张之挣久久不语,随后泛起一抹苦笑:“唔,你爱过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想起什么:“所以纹身也是假的吗?”

她脸色沉了沉,不过很快就漾起笑,那笑有点残忍,她没说话,噙着这抹笑不紧不慢扯开了衣领,露出胸口大片肌肤。

张之挣看过去,眼里的最后一抹光,灭了。

原本只有一个z字,现在是lcz。

“他叫林驰舟。”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林侬追上来:“你知足吧张之挣,我计划的这么周密,我得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反而轻飘飘放过了你,我应该让你伤心欲绝,应该让你和你爸妈反目成仇,我应该和你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让你痛苦不难,或者嫁给你然后把你家搅得鸡犬不宁,可我什么也没做……”

雨又下了。

张之挣一次都没有回头,林侬边追他边滔滔不绝:“岁月还很长,你放下吧,我放过你,你正好也放过我。”

他越走越快,她开始小跑:“阿挣!”

她吼了一嗓子,眼泪掉下来:“要不你还是别放下吧,你恨我吧,我希望你恨我,这样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我就还是赢了,我的心思没白费啊阿挣,没白费……”

他还是不回头,不停顿。

她不再追了,在他身后嚎啕大哭。

听到她哭声的那一刻,他还是停了,急刹车顿住了步子。

他咬着牙,满脸痛苦,几秒后还是转了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问:“现在还喜欢我吗?”

她呜咽着,把脸埋进手臂里,不说话,只抽泣。

他问:“现在还喜欢我?”

她闷闷吼了一声:“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可以不在乎你之前骗我,只要你对我有感情。”他语气并不温柔,甚至硬邦邦的。

但是这番话包含了他所有的柔软,林侬知道。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脸,愣了几秒,告诉他:“张之挣,你挺会往我心上插刀子的。”

她对他到底是愧疚的。

这些眼泪一半为了感情,一半是因为愧疚。

但她愧疚,却不后悔,也不自责。

因为她根本无法原谅张之挣一家把人往死里逼的商业手段,俗话说做人留一线,他们家族的事业已经那么庞大,如果说胃口大到想吞掉她家的资产,她尚且可以理解为这是商人的企图心,但一丝活路也不给又是何必,破船也值三斤钉,他们连那三斤钉也要贱卖出去。

她站起来,抹了把泪:“我们不可能了,我不会允许自己和你在一起。”

不爱他时,她可以和他在一起,爱上之后,反而不能。

就像她可以为了套牢他而去纹身,却不能容许自己在爱上他之后还留着那个纹身,她把纹身改了,为了证明自己仍然有报复的决心。

他下巴紧绷:“好,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他转身离开,这次真的没有再回头。

离开之后,他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只是经常按捺不住,到她微博看看。

开始的时候她和之前一样,经常更新一些出去玩的图片,晒美食,晒风景,偶尔也晒自己。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大半夜,她忽然发了一条纯文字博文:【挺难受的,没分手之前,出去玩能暂时忘记你,分手之后,反而做不到了。我把自己伪装的再热闹,也耐不住内心是荒芜的。】

看到这条微博的张之挣,心底竟泛起一丝喜悦。

被前任念念不忘,当然开心了。

后来她频繁发一些情绪化的文字。

这年四月份:【把张之挣的纹身改成林驰舟就真的能把爱情转移吗?】

五月份:【我想爱林驰舟,偏偏爱张之挣。】

六月份:【爸妈我真没用,学什么言情小说去报仇啊,最后仇没报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八月份:【ok,我真的要放下了。】

九月份:【可是放不下。】

十月份:【一定要放下,一定会放下。】

次年二月份:【林驰舟带我去看海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他用沙子写我名字的时候,我有点想接受他。】

次年六月:【和林驰舟在一起了。】

……

这些微博他都曾截过图,但后来在看到五月份这条博文之后,他把它们又都删了。

普通人从失恋到走出去的时间,顶多也就一年。

她也不例外。

他在奢望什么,在渴求什么?

他甚至都有点看不起自己,明明自己是感情里被欺骗玩弄的那个,最后还想摇尾乞怜求她回来。

他有点恶心自己。

当天他发了条朋友圈:【分了。】

真的分了。

他心里面彻底与她分道扬镳的时间。

时间在这里被分成两半。

后来的张之挣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处处留情,学会了纵欲享乐。

他把胸口上的“l”,改成了“lonely”。

他长成了一个淡漠的,严厉的,孤寂的大人。

而几年过后,渐渐放下仇恨的林侬,却俨然变成了一个宜室宜家的平和的姑娘。

她找到她的爱人了。

他却只能拥有一位妻子。

张家在金钱名利上欠林家的,他张之挣用一辈子的感情偿还了。

真不知道,这笔生意,到头来是亏损还是盈利。

杨生意试了十几套婚纱,最后定下一套抹胸缎面的,店长接着领她去试秀禾,张之挣的烟抽没了,想到车里拿。

刚走到门口,林侬喊住了他:“阿挣。”

这个称呼,还真是……让他误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忽然紧张了起来,佯装淡定问她:“怎么了?”

她笑得岁月静好:“虽然说这话挺恶心,但是——祝你幸福。”

“……”

不知不佩服,她仍然有一句话把他噎死的能力。

纵横商场多年,他的口才一向出众,可遇见她,却瞬间词穷了。

但好在他的判断力并不差,他很快回了一句,他认为正确的话:“谢谢,你也是。”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仿佛他也释怀了一样。

她真的信了,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和十几岁时一样:“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只有快乐和幸福才是我们应该执着的,其他的都没必要,阿挣,真心祝你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很跳脱的想到一只叫“时光”的猫和一匹叫“留住”的马。

她知道么?前两年他去找过它们,时光不见了,留住死了。

她知道这件事吗?他又该不该告诉她呢。

没等他作出决定,店里传来一声:“老婆。”

林侬转过脸,看了那男人一眼,笑:“来啦。”

然后她离开他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怀抱里。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林驰舟。

张之挣自嘲一笑,转身离开,到车上抽烟。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他送杨生意回公司,随后走建设路去酒吧找陈遂。

即将从建设路上高架走向日落大道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手牵手在马路边上买氢气球的林侬和她丈夫,哦不,是她爱人。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好温柔,好缱绻。

她最后到底是把仇报了。

她十六岁时设的局,终于在三十岁时灵验。

爱人,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拥堵的车流开始动了起来。

他却久久不愿离开。

后面有人摁喇叭示意他前行,他骤然回神,却同时又扭头看了她一眼。

好吧,再释怀一点,无法拥有的人要好好告别,好好看她最后一眼。

张之挣忽然想到四个字——“坠欢莫拾”。

他终于愿意驱动车子。

往前开,一头扎进这人间道,就像驶入下一段人生。

他的车速越来越快,余晖渐渐散了,太阳落了下来。

路灯亮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