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7(鬼太子微笑道:“如果我有...)

剑名不奈何 淮上 6869 字 10个月前

“……没什么。”

宣静河顿了顿,又道:“以后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了。”

“为何?”

铿锵一声清响,宣静河将出鞘三寸的不器剑推了回去,冷淡道:“会死。”

曲獬既惊讶又无辜:“我——”

“矩宗大人!”这时弟子玄成转过身,手里捧着散发着灵光的传音符,神情如释重负:“驻守在氿城中的仙门赵家刚传来回音,说是搞错了矩宗大人驾临的日子,这就派人来迎接我们,请大人回船上稍等,他们即刻就到!”

搞错了日子?

赵家位列六大世家之一,偌大仙门宗府,没有一个人记得矩宗驾临的正日子?

宣静河眼皮一跳,狐疑从心底油然升起。

失踪的弟子,无人的渡口,言行可疑的当地仙门……种种征兆若隐若现,似乎都在散发着某种古怪的味道。

远方淡蓝色的群山连绵起伏,空旷安静。宣静河瞳孔微微压紧,突然道:“先不要回船上,跟我来。”

“去哪里?”弟子玄成一愣。

宣静河置若罔闻,顺着长长的官道向前走去,正百无聊赖背着手的鬼太子立刻毫无异议,抬脚就跟在了他身后。

·

山路两侧树林岑寂,不知是不是整座大山的飞鸟都惊走了,周围一声鸟啼不闻、一丝虫鸣不见,甚至连风过时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都没有,广袤天地间安静得可怕。

“你们可曾发现这附近少了一样东西?”宣静河跨过一丛灌木,突然问。

这个问题显然不能指望曲獬来答,跟在后面的玄成想了想,试探地问:“鸟兽?”

从宣静河的背影来看他摇了摇头。

“大凡妖兽出没之地,其他鸟兽都会迁徙远走,这是正常的。但我们从刚才一路走来,在山里越进越深,却没发现妖兽出没最基本的迹象——妖气。”宣静河站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弟子:“连一丝也没有。”

玄成蓦然站住,闭眼向周围一感知,神情不由变了:“果然如此,怎会这样?”

传闻氿城外的山上有大妖兽出没,死伤甚众,当地仙门赵氏无法降服,但这附近山上一丝妖气也没有,明显不合常理。玄成想了想皱眉问:“莫非……莫非这妖兽已经从深山逃进氿城里了?”

宣静河沉默片刻,说:“未必。”

“可是……”

玄成还满腹疑惑,不远处突然响起曲獬似乎非常惊奇的声音:“——呀,天都这么晚啦?”

宣静河与玄成同时一抬头。

天色竟然已经暗了,明明船靠岸时还是午后,此刻却暮色四合,铅灰云层重重压在山谷上方,远处连绵山林已经半融进了黑暗里。

玄成顿时吃了一惊:“怎么这天黑得这么快?!”

这简直不正常,修仙之人即便不御剑,脚程也比平常人快很多,此刻应该最多不过申时,但天色却分明已经过酉时了,难道今天时间过得特别快不成?

曲獬好似已经非常疲惫,弱不胜衣地倚坐在树下,揉着自己酸疼的腿:“怎么办呀,天黑前咱们还走得出这座山吗?”他担忧地环顾四周,脸上浮现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我好害怕,晚上山里会不会很黑呀?”

玄成一直瞧不上他这副妖妖调调的做派,闻言简直无语:“你说呢?!”

“我、我……”曲獬好似被他吓了一跳,嗫嚅片刻说不出话来,壮起胆子看向宣静河:“矩宗大人,要不我们还是先原路返回,到船上再说吧?”

——鬼太子化身也就十七八岁,这么斜倚着显不出身高来,那张罕见漂亮的脸上满是怯弱,温顺逼真、我见犹怜。他这样子这要是给昨天那郑姓家主看见,估计当场就神魂颠倒,不管说什么都立马答应了。

然而宣静河心硬如铁,甚至连目光都没停留半分,转身极目向周围眺望了一圈,突然道:“那里好像有人。”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山道尽头竟然真有一处小小的院落,看着像是家猎户。

宣静河道:“过去看看。”

他完全没有要征求别人意见的意思,头也不回就向前走去,弟子赶紧瞪了曲獬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后急急忙忙地尾随宣静河走远了。

“……”

曲獬眼神微妙,半晌抬手把脸一抹,那满脸柔弱无辜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宫惟用这招对付徐霜策就那么管用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道,一骨碌爬起来追了上去。

那户人家坐落在半山腰一处湖边,院门半开着,墙上挂着弓箭等物,果然是春季驻扎在山里的猎户。玄成抢步上前敲了敲门,礼貌地扬声问:“请问有人在家吗?”

门内没有动静。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想在此借宿一晚,主人家方便吗?请问有人在家吗?”

仍然没有回答。

玄成提高声音刚要再问,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吱呀——

三人同时觅声望去,只见堂屋后门外,一个佝偻的老妪把门推开一条缝,哆哆嗦嗦站在那里往外窥视。

玄成连忙和颜悦色地迎上前:“老人家,我们想在此借宿一晚,请问您方便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就想从门缝里塞过去。

谁料老妪直勾勾盯着他,既不点头摇头也不接银子,好像没听见一般全无反应。

玄成以为老人耳朵背,又躬腰连比带划地大声询问了两三遍,还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谁料刚一动作,老妪突然被激活似地惊跳起来,连连道:“我要睡了!我这就睡了!”

“我们能否在您家后屋借宿一晚,明天就……”

“没有声音,没有声音的!”老妪的脸几乎完全扭曲起来,声音沙哑尖锐,攥着银子向后退进屋:“睡了!已经睡了!”

“是的,我们就睡一宿,明天一早就……”

“已经睡了!已经睡过去了!”

哐当一声重响,后门被紧紧关上,随即传来插门栓的哗啦声。

“……”玄成僵在那里,莫名其妙:“这老人家怕不是……”

曲獬一脸关切地接口:“怕不是脑子已经糊涂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深山笼罩在黑暗里,夜里起了风,山林中传来像涨潮一般连绵不绝的呼啸声。

玄成望向院落那排后屋,又眼巴巴看向宣静河。如果他们现在不立刻御剑回到船上,那么只能在此地留宿一晚了:“矩宗大人,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

宣静河也正盯着猎户家那排后屋,他的视线透过半掩的窗扉,仿佛在浓重的黑暗中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神情微变:“等等。”

玄成:“?”

宣静河大步走向后屋最东角的那一间,伸手把门一推,灵力在掌心中托起一团火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

只见墙壁低矮破败,地上铺满稻草,屋子正中竟然摆放着一具染血的棺材!

“这家有死人?!”玄成失声道。

那棺材一看就是穷苦人家才会用的,工材非常简陋,木料也很薄,甚至没来得及刷漆,棺材盖和四面缝隙中都溢出了大片暗红血迹,隐隐暗示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宣静河的视线在那脏污的血迹上停留片刻,突然说:“曲公子。”

“?”

鬼太子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只见宣静河抬手一按他肩头,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矩宗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很冰,一如他此刻冷淡的话音:“——不要出来。”

平生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的鬼太子不由一怔。

紧接着只见宣静河另一手抓住棺材板,嘭一声闷响,硬生生把棺盖掀开了!

霎时不器剑自动弹出,玄成也拔剑出鞘,两人都做好了面对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开棺后并没有发生丝毫异常,也没有任何尸变的迹象——玄成往棺内定睛一看,破口而出:“哎呀!”

连鬼太子瞳孔都一眯。

只见棺材内躺着一具新鲜男尸,双眼圆睁,血口大张,满嘴牙齿全露在外面。他血肉模糊的脖颈断了一半,腹腔大开脏器丢失,左手臂以下、右关节以下皮肉全无,只剩下几段森白可怖的长骨!

“才死不久。”宣静河俯身翻检片刻,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这是野兽撕咬出来的吗?”玄成用剑鞘略微翻动尸身伤口,辨认出了更多牙齿噬咬与利爪撕扯的痕迹:“五脏六腑全都没了,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难道……难道就是被这山里的妖兽咬死的?!”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男尸青黑的脸。

什么样的妖兽会让人显出如此可怖的死相?

宣静河沉默片刻,说:“玄成。”

“在!”

“死者与那老太太应当是一家人,去堂屋看看老人家是否还清醒,尽量探听情况。”

“是!”

玄成立刻拔腿向外走去,但没走两步又突然停下,不知想起了什么,扭头问:“曲公子,可以劳烦你与我同去吗?”

曲獬正居高临下打量脚边的男尸,阴影中看不清他冰冷的神情。闻言他迅速抬起头,已换作了一脸茫然:“什么?”

“那老太太刚才已经被我惊吓到了,现在见了我怕是不会开口的。曲公子面相和善,说不定能劝老太太多说两句,因此我想麻烦你同去一趟。”玄成嘴上说得客气,话里意思却不容置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曲獬眼睛无辜地眨巴几下,突然像月牙似地一弯:“好呀!”

然后他完全没有丝毫勉强,毫不犹豫地抬脚就出了屋门。

反倒是玄成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下才赶紧跟了上去。

完全如玄成所料,这次他们不论怎么敲门老太太都不开,敲急了便哆哆嗦嗦地在门里大喊,一遍遍重复“睡了!已经睡了!”,声音嘶哑尖利又充满恐惧。

“老人家您真的不用怕,我们只是……”

“真的睡了!睡了!”

曲獬双手抱胸,笑道:“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玄成无奈停下敲门,皱眉道:“她分明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在极度恐惧下导致精神错乱,有意思在何处?!”

“哦,是吗。”曲獬轻飘飘地道,“我还以为她是在提示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非常恐怖的事情,但只要‘睡了’就能顺利活过今晚呢。”

玄成悚然一愣。

“哎呀,说笑罢了。”曲獬挑眉嘲道,“玄道长不会当真了吧?”

玄成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张了张口,愣是没能说出话来,心头渐渐涌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眼前这个长相艳丽的少年,自述身世凄惨,言语诚恳无比,在宣静河面前时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又不自知的模样,简直像个妖里妖气的小倌儿;但只要宣静河不在,他那股做作的劲儿就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突然换了个人,言辞之中甚至透出一丝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嘲弄来。

不应该啊,他明明只是个连筑基都没有的普通人。

难道是错觉吗?

“玄道长?”曲獬眉角挑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