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姿意一脚迈上黑色的台阶,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自己袭来。它似乎想把她拖进祠堂里去,但另一股像是一股狂风,将她向后卷走,摔出了台阶之外。
助理冲上来扶她。紧张地向里面张望。
两人只能看到苏黎的背影,看不到更多。
李姿意爬起来,皱眉拍拍身上的灰。重新回到祠堂前,但这次她没有再迈上台阶,而是选择站在祠堂的范围外。
那个祠堂看上去很像路边的神龛,虽然比例正常,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人说话,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李姿意听了几句。
一开始是个陌生的声音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原本不知道,但现在有点想起来了。”背对着大门的苏黎回答。
“谁?”
“你忘记了,我们见过。在蓬壶,老凤凰受四方围攻,你站在祭台上,和苗谷一起。后来我借落云氏的船逃走,苗谷为了救我中了法鸢的毒。我背负她一路去找你。”
陌生的声音愕然:“你是良姜。那……那你为什么……苗谷呢?我不是温养着她的神魂?”
“我不知道。”苏黎回答。
“你不知道??!你把她的神魂夺走,把我困在这里!!利用法阵汲取我的力量。是你抢走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声音那么激动。
苏黎喝止他:“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个声音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你要害死她几次?!如果不是你,她不会中冥眠,成了个木偶人。如果不是你,她不会中法鸢的毒,成那副样子。如果不是你,幽铁门不会崩坏,她不会神魂俱裂!”
苏黎肩膀微微起伏,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再开口时声音仍然保持平和:“我既然安排自己在这个时间醒来。那么这个时间一定有重要的事发生。是不是她要好了?”
“我怎么知道?!”对方厉声说:“你把我困在这里。我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
“你们是主仆,羁绊深厚。”
“可你用的是绝灭天地的大禁颂!!”对方怒道:“如果不是你抢走,根本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按我的计划,她现在还安然无事地被滋养着。只要再一千年,她受天地灵气的浸染,就能微微恢复些神智。”
“一千年。再一千年。那她神魂完全修复要多久?上万年吗?”苏黎声音尖锐了一些:“你心慈手软,只会在这里干耗。明明有可以一直借用的人寿,你竟然只是应应急就放过。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她要受多久的神魂分裂之痛?!这些痛不是痛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在乎她日夜受什么样的煎熬!我也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过,是你不肯!”
对方怒道:“就算是苗谷在,让她自己选,她也不会去吞噬这些人!我们是人,不是畜生!但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你还不认错!”
“我没有错!!!”苏黎猛然抬手,不知道掀翻了什么。
随后立刻捂着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但他还在挣扎着说话:“我没有错!错的是你!如果不是你固执己见,如果你一早就听我的,怎么会成今天这样!”
助理大约是担心他,向前走了几步,弄出了声响,苏黎猛地回头,目光像恶狼一样。这是李姿意从来同有在他身上看到过的表情。
虽然她总觉得,苏黎的温和是大型猛兽乖乖伏首的温和,不代表他没有尖锐的牙齿,但今天亲眼见到亲耳听见,还是深深被震惊。
助理立刻垂首,向后退。
苏黎目光扫到近处的李姿意身上停了一下,但立刻就回首不再看过来。
里面大概还在继续说话,李姿意从他的侧脸能看到他的下巴在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再传出来了。
她想,这大约就是神祇的能力吧。
短短的一天,她这个完全的无神论者被打烂了脸,不由得对一切都产生怀疑。
助理上前来,叫她跟自己一起出去:“他们大概还会吵很久。”
她没有反对。
反正在这里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获得任何信息了。
两人从原路爬出天坑,坐在边上的石块上休息,一时都默然。
她问助理:“你刚才也听到了,你怎么打算?”
助理神色如常:“我们苏家一向是侍奉先生的。当然是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姿意冷笑:“你们家的人命不是命,我们家的人命还是命呢。”
助理即没有反驳,也没有因此而与她辩论,只是说:“那又怎么样呢?”看着她的目光甚至带着怜悯:“凡人是没有办法与神祇相抗衡的。他们要取走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人的准许。”
“但我听他们说话,并不像是神祇之间的交流,就像,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只是比我们多一些别的能力。”
“世间层级不都是这样吗?我们视为神祇的人,他们也自有自己信奉的神祇。一层层一阶阶。直到至高之处。”助理不知道背的是哪里的书,听上去文绉绉地别扭。
李姿意沉默。
助理看了她一眼说:“李小姐,说句实话,十六姓虽然懂得一些术法,但就算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也是无法与先生抗衡的。”
过了好久,远处的祠堂有人出来。
李姿意张站起来张望。是苏黎。
助理向他身后张望,除了他没有别人。
“先出去吧。”苏黎说。
一行人从里往外走时比进来容易得多。
步入一线天的瞬间,李姿意就察觉出了与之前的不同。
之前虽然也是黑暗,但多了一些彻骨的阴凉。现在虽然黑,但只是黑而已。助理打开灯,走在前面。李姿意落在最后,与来时急匆匆不同,三个人走得很慢。苏黎好像不太舒服,助理上去扶着他,他没有拒绝。
因为走得慢,李姿意倒是把墙上那些人影看得清楚。
她不知道这其中哪些是刚才一起的,哪些是以前的。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路尧。这些人前仆后继地无非是想解开自己身上的短寿的诅咒,但谁能料到呢,故意中拯救所有人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而就算知道了,十六姓也无力抗衡。这才是最可悲的。
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个叫苗谷的人。
是女人?听上去她是那个陌生男人的主人,那苗谷与苏黎又是什么关系?
四人没有休息直接往山外走。
走到停着车子的地方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虽然助理有做标记但出来的时候还是绕了点路。李姿意直接拉开后座的门,倒头就睡。她实在太累了,脚后跟大概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脸上也有很多树上的刺划拉出来的伤口,手臂被不知道什么虫子爬出蜿蜒的一条红杠杠,又肿又痒。因为这三天就没怎么休息,这些痛楚完全没能阻止她酣睡。
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隐约听到身边的人在和副驾驶的人说话。
她睡得迷糊,把枕在对方腿上的头挪了挪位置,那只慢慢拂着她背的手,让她觉得安心,就昏昏沉沉地继续睡了。
再醒的时候发现车子停在一个酒店外面,前面的车门开着,驾驶位没有人。只有她和后座还待在车上。酒店的灯牌照得车里明明暗暗的,她睁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但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还没有醒一样。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助理的声音:“先生上去吧。”又叫:“李小姐?李小姐醒醒。到酒店了,进房间在床上休息会舒服点。”
李姿意像刚醒似的坐起来。两人一左一右下车
上了楼,助理边打开套间的门边解释:“因为来得太晚。一些房间已经满了。只有这个订下的套间,不过套间卧室也很多。今天先将就一夜。”
客厅的门一推开,就露出正中间放着的一副棺木。
李姿意毫无防备,猛地倒退了一步。
苏黎却习以为常。因为不太舒服,助理立刻就把他扶到房间去了。
李姿意站在客厅这棺木的旁边。
这东西华贵无比,上面甚至还以宝石作为材料镶嵌出各种吉祥的图形。
助理出来,小声对李姿意说:“原本是想着,如果先生回不去的话,尽量把人带出来,将遗体运回去安葬。因为不方便,就先把东西存在本家离那边最的这家酒店。”
李姿意说:“他真的没得救?”
助理说:“先生禁封祠堂的那位,代价可不小。”微微叹了口气。
李姿意觉得意兴阑珊,问助理自己睡哪一间,进房间后,一头倒在床上,虽然知道得立刻洗漱,但她不想动。就这样瘫了一半天,听到门被打开,也懒得应,只是继续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