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二合一节

“!!!”

记下来,这是要落下来案底啊。国子监学子,二分之一全国正式举人、三分之一恩荫、四分之一捐出来的……基本都是有来头的。席尔达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可能是因为下雪,那汗水越擦越多。

“四爷,臣知道了。”

“两天。”

“……行!”

四爷乐了:“还行。爷还以为你进了礼部,变成一坛醋了那。”

席尔达咬着后槽牙:“四爷,您可别笑话臣了。臣身上有大老粗的汗味,还有特意熏香的味道,您看看,这两个香球随身带着,保证没有酸腐味。可臣在战场上再威风,穿了礼部文官的官服,就要守着规矩不是?”说着话,一转身转一圈。

“哦”四爷一看,席尔达腰带上还真挂着两个香球,一前一后。乐了。“挺好,能香喷喷的,还能上战场,品位高级的巴图鲁。”

“!!!”

四爷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一笑。“席尔达,畿甸礼部,爷的眼里,不止是文官。朝廷首善之区,必政肃风清,乃可使四方观化。非刚正廉明者,曷可胜任。”

席尔达吓得一哆嗦。

望着四爷领着人离开的身影,席尔达长长地一叹气。

吏部侍郎揆叙领着人,从衙门里冲出来,齐齐望着四爷的背影,撑着红葫芦杏黄罗表大伞,一身枣红缎面出风毛斗篷,戴着金藤笠,穿着沙棠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带着和谐的韵律,似乎在享受大雪里行走的快乐,和大雪一起感受人间。

揆叙一跺靴子,猛地一眨眼,从这气氛中回神,转头看向席尔达,斯文有礼地问:“大人……”

“我去刑部,你带着人,先去国子监。”席尔达沉着脸,四爷亲自来了,再不给办,这就是站队皇太子了。“大清国子监学府重地,胆敢有人妖言惑众,鼓动学子们闹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和出来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要揆叙听着愣住,随即暗暗高兴。身为纳兰家的人,他又是习惯和八贝勒相处的,对活阎王四爷不敢凑近,但对皇太子的行事早有意见了。

“大人您放心。正好国子监、八旗学院都在年考那。下官带人去监考,一定好生处理。绝不漏掉一个。”

揆叙的声音里难掩激动。

席尔达听着,心里的叹息更重。

皇上支持四爷,却不给任何帮助。太子强烈反对,闹成这样皇上也不管,他就算真有实力做到两边不占,这两个神仙打架,被夹在磨盘中间,日子也难哦转头看一眼表情不一的同僚们,明显眼里有喜气还不想遮掩的揆叙,脸直接黑了:温室里长大的崽不知道天高地厚!

四爷撑着伞一路步行回来府里,雪花已经大的鹅毛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进来仪门,过了大殿、前书房,没见到大哥和三哥。管家小跑进来,弯腰行礼,小声说:“爷,刚内务府木作处的丁皂保来说,爷要的家具图纸都画好了,送来给爷看看可行不?可行就开始开工了。”

四爷乐了。

丁皂保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子弟出身。其曾祖早在太宗皇帝皇太极时期就是内务府管事。他父亲是康熙的哈哈珠子,他一点也没有遗传父亲的机灵聪慧,但他有两个好处。第一傻的不知道贪;第二他知道自己笨做事一板一眼,但凡接了差事就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来请示,得到主子点头再认认真真地做好。

“放到书房,爷晚上看。去禀一声,说我回来了。”四爷眼睛看着满天的雪花,一边走一边说。“换身干衣服就过去——平郡王怎么样了?你们大爷和三爷那?”

“回爷的话!”管家道:“三爷说,很是仰慕邬先生的文采。要见,福晋叫回来大格格和二格格,要十三爷和十四爷陪着一起说话儿。”

四爷不由止步一怔:大哥和三哥都知道邬思道好的差不多了?倒是挺关心的。因又问道:“平郡王怎么样了?你们大阿哥还没回来?”

“平郡王好着,刚用了药情绪缓和,睡着了。……大阿哥没回那。福晋刚要香瓜嬷嬷送去换洗的衣裳。”管家表情有点发虚,他已经知道弘晖阿哥拉着皇上、皇贵妃出宫玩乐的事情。瞄着四爷,不敢说。管家金常明是朝鲜人出身,皮肤黝黑,个头不高,人到中年发福,因为喜欢看书老早地戴着近视大眼睛,还喜欢抽烟,腰上随时挂着一个大烟袋锅子。他在外人面前一副完美管家的模样,到了四爷面前,一发虚就眼睛乱飘。

“……”四爷斜他一眼,猜到弘晖可能在宫里顽皮了,暂时也顾不上。四爷不再说话,款步进了正院。四福晋坐在炕上开纸牌,侧旁侍立着五六个侍妾格格、并一大群丫头奶妈老婆子。见四爷穿着蓑衣木屐进来,四福晋一偏身下来,念佛道:“爷!我就担心要下大雪,外头是不是很冷?——把给我热的那碗参汤端来先叫爷用!”众人已是黑鸦鸦福身行礼。

四爷一边命众人起身,脱去蓑衣木屐笑道:“这点雪怕什么,你不用蝎蝎螫螫的,哪里就冷着了呢?”

因见几个格格中有两个挺着孕肚站在一边,其中有一个完颜格格眉眼间似乎面带愁绪,又道:“你叔叔和你弟弟学习都好,这次年考必然过关,今年必然不会再生病,你不用惦记。”次子就是因陈格格惦记家里导致体弱没养住,听见这话,完颜格格惊喜,陈格格不觉眼圈一红。四福晋正要说话,却见小糯米、小米粒姐妹踏着小羊皮靴子咚咚咚地小跑进来,洋溢一脸灿烂的笑儿,有模有样地福身请安道:“阿玛,下大雪了哦!阿玛,女儿想阿玛,给阿玛请安。”四爷见到闺女顿时眉开眼笑,两手搂过来两个女儿:“今天学习开心吗?”

“开心!”

“有什么和阿玛分享的?”

两个格格大眼睛骨碌骨碌一转,对视一眼,小糯米贴着阿玛的耳朵小小声:“阿玛,我们听了耍把式的故事啊,阿玛,南城耍大刀的,可以抡起来几十公斤的大刀啊,几十公斤,是几十个女儿那么重哦。阿玛,我们想去南城看耍把式哦。”

四爷乐呵呵的摸摸她们头上的绢花,满口答应:“好。等天气晴好了,我们就去。”

“嗷。谢谢阿玛。”姐妹两个蹦跳着欢呼。四爷顺手接过来参汤,屋里人因为四爷无条件宠溺女儿的架势,齐齐侧目看四福晋。四爷因又道:“是不是去玩水了?”

小糯米和小米粒一起看自己脚上靴子头部的水迹,吓得一撅屁股捂住自己的靴子,齐齐大喊:“阿玛,女儿去换了,自己擦干净。”

“嗯,去吧。天冷,穿暖和的、防雨雪的。”

“哎。”两个小女孩儿响亮地答应一声,一起咚咚咚跑了。等她们跑走了,一屋子的人低了头红了脸。

四爷用着参汤。四福晋在他身后用手指头悄悄戳他一下,他倒也没有肃着脸。

四爷宠孩子,但他更注重教养,日常很是惜物。孩子们跟着阿玛耳濡目染的都习惯了,但是府里的侍妾格格们有家境优越的,打小儿就是娇养的,就喜欢自己掏钱打扮孩子们。四爷每次看到有纵容孩子们穿着绫罗就往泥水里淌,穿着羊皮靴子踩水玩儿,就要训话一次。

用完参汤,扫一眼屋里的人,四爷起身离开了。

四福晋舒一口气,对一屋子的人笑道:“那书上说,感于正则美,感于邪则恶。……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都要多注意着,言传身教,闺女也一样。”顿了顿,补充道:“胎儿也一样。”

“噗嗤”“噗嗤”……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出来。

陈格格自从怀了三格格麦麦,安全生下来,保养的好,身形发福略露出一丝松弛自然的富态,嫣然一笑:“福晋,我们还以为……”爷对闺女偏疼那?

“那不是偏疼,是溺爱。”四福晋脸一肃,“闺女将来不要自己过日子?过日子,节俭惜物是第一。不光是省那个银子,我们不缺银子,但闺女也要修身修心。”

“是”一屋子的人福身行礼,“谨遵爷和福晋教导。”精怪的模样要四福晋也忍不住一笑。

“好,四弟回来了!”直郡王胤禔、诚郡王胤祉和邬思道正在后书房的前院平安居品茗说话,闪眼瞧见他进院,两个人都站起身来。胤禔调侃地说道:“这回大闹宗人府,救回来平郡王,得胜还家了,又在顺天府、礼部杀回马枪,我辈兄长作壁上观,看吾弟大展雄才。”四爷向二人一一打千儿请了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给四哥请安,四爷微笑着向坐在轮椅上的邬思道点头致意,说道:“大哥不要取笑。办学和整顿矿场是汗阿玛的吩咐,不能不尽力——来来,请坐,今儿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弄几碟子小菜,我们边酌边谈——邬先生,这就是爷的三哥,二十弟兄里头是文状元,大哥呢,算得一个武状元,今日聚会实实难得。”

门外小厮听见这话,早已飞奔出去,不一时便拿过几碟子凉菜和一瓶松岭太平春酒。四爷便让着手道:“坐,坐!听说三哥和邬先生会文,我在路上就好奇着那!”

胤禔抚掌大笑道:“四弟这位邬先生真是可人!论博学,我还没见过老三的敌手,今儿是开了眼了。”胤祉也笑道:“果然名下无虚,那年王名堂和钱海生真的是屈了你。不过你说天下无绝对,我却不信——古籍《八闽志》的记载,上杭县有个叫白水漈的地方,当时有人题了个上联,十分刁钻,所以长时间没有下联。这个上联是:“白水漈头,白屋白鸡啼白昼。请问,你对得上吗?”

上联的难在于连用了四个白字,下联必须也要用四个同样颜色的字来应对,十分考验人的才华。

“那年我也经过白水漈。”邬思道坐在下首,微微一笑道:“我还去了当地的一个地方。所以三爷说的联语可以对上:黄泥垄口,黄家黄犬吠黄昏。”几个人听了,觉得确实对得严丝合缝,不禁哄然叫妙。却听胤祉又道:“那么‘画上荷花和尚画’,传说是唐伯虎写的上联,下联空了很久,至今没有下联呢?”

邬思道一笑道:“这就有了。既是和尚在画荷花,人物在做事,又是谐音,我就对上个‘书临汉帖翰林书’,想来也是不错的。”众人正品味,胤祉更尴尬于自己身在翰林院居然没有想到的时候,胤禔在旁大声道:“冬夜灯前——夏侯氏读春秋传!”

“东门楼上——南京人唱北西厢!”

众人不禁鼓掌大笑,四爷也来了兴头,举杯一饮说道:“我不长于此,上回年羹尧说了一个,三哥和邬先生都是行家,请教:冰冻兵船,兵打冰,冰开兵走。对什么好?”

“这个么——下雨了就对出来了。”邬思道举杯饮了一小口,便不再言语。胤禔见胤祉兀自低头搜索柘肠,便道:“先生直接说出来。”邬思道见胤祉也盯着自己,一笑说道:“就是‘雨落鱼池,鱼迎雨,雨停鱼游’,难道对得不切么?”

众人又复大笑,胤祉见他如此才思敏捷,心里很想难倒他,指着罗汉床上的虎皮道:“这是十三弟去年木兰打的虎皮,你用老虎对出来,爷就服你。”邬思道略一思忖,应口吟道:

虎踞胡山胡惧虎,虎进胡退。

吟声未落,胤禔指着壁上的《修女图》急急说道:“就这幅图,不许你想。用它对出来。”

邬思道沉思片刻便对出下联:“泥沾尼鞋,尼洗泥,泥净尼归。”“妙!”四爷不禁击案喝彩,胤禔胤祉也搓着手连连赞赏:

“怪道老四日常不和外人说笑,家里放着如此仙杏破颜客!”四爷一回头,见苏培盛、王之鼎等人也在外头廊下笑,知道可能是进来回话的,便笑道:“有什么事情?”

苏培盛讨巧地笑道:“爷,没有事情。我们来了一会子了。听爷们对得有趣,就忘了神。爷,奴才也有一个对子那。”胤禛便问他:“你出的什么?”

“风动蜂房蜂顶风,风息蜂飞。”

这一说众人也是一愣,连邬思道一时也寻思不来还能对什么好,却见王之鼎一脸惊讶,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爷,我会对了,也有一个。妃闯匪屋匪戏妃,妃叫匪惊。”

众人一愣,立时哄堂大笑,胤祉笑得前合后仰,胤禔笑岔了气,扶着椅背直揉肚子,胤祥和胤禵蹦着跳着大喊:“行啊王之鼎,画面感这么强,哈哈哈哈!”这话一出,邬思道抚着胸口笑得咳嗽,饶是四爷素日稳如泰山,扑地一口酒全喷在地下。

“今晚好快活。”胤禔笑了一阵,起身伸个懒腰说道:“刚听墙上自鸣钟响了六下?大哥先回家了。”

“大哥,我也一起走。”胤祉握了握邬思道的手,起身道:“真该荐你去翰林院,可惜了身有残疾,闲时到我府走走。我那里不少鸿儒,大家谈笑逗乐儿。”

四爷微微一笑,却见邬思道架起拐杖,微笑道:“承三爷厚爱。不过家里人惦记着,四爷赏了盘缠,后日就回南去。残疾之人不堪驱使,徒供取笑而已,若有机会再次来京,一定去三爷府上奉承。”四爷听他推辞得十分得体,便笑问:“两位哥哥还有别的事吗?”

“来看看你,没什么大事。”胤禔说道:“我小舅子的门人任松林,就那宛平县令,你注意一点儿,他昨晚还去我那哭了一鼻子,想求你手下的人饶了他,他敢说的都说了——你可得赏我这个脸啰?”四爷看了看胤祉,心知他必也是说这类事,因笑道:“三哥有话请讲。”胤祉一听便知这个铁门栓不好拉,淡然一笑:“我的门人陈梦雷,他的亲友子弟谢如龙在国子监,被人蛊惑,可能有言语冒犯。”四爷道:“且看着,看太子什么章程。”胤禔也笑道:“明白!我们也瞧着太子呢,你只管放心!”重重地拍拍四弟的肩膀:“有需要只管提。”胤祉临出门前,也给四弟一个为难的眼神,打一个会“尽可能帮忙”的手势。

人都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胤禛和邬思道、胤祥和胤禵。外头的大雪纷纷扬扬仍在不住地下,像高贵的天鹅轻轻抖动翅膀,良久,四爷方深呼吸地舒出一口气,望着邬思道,说道:“先生出去一趟,身体可疲惫,先去休息?”

“还好。”邬思道叹息一声,方才会文一阵欢笑已仿佛是隔世一般,沉吟道:“宛平县令任松林,是大爷的人。国子监的学生中牵扯三爷的人。四爷,十三爷、十四爷,邬某今天将所有的事情再归拢一遍,……倒也不需要太担心。”

四爷一笑。

“我说邬先生,你说话不要大喘气行吗?”胤禵一瞪眼。

胤祥长腿一迈,摊在他四哥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摇着,摸着吃饱喝足的鼓鼓肚子,模糊道:“邬先生,你就放心吧。只求四哥对我们看管松一点儿。”

四爷抬头给他一个脑崩儿。

胤禵一屁股摊到罗汉床上,把玩侄子玩的小机器人,口中也大加吐糟:“四哥,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捆起来,还给点了穴道一个时辰。四哥,弟弟这千古难得的体验,真应该好回味,也写写诗词什么的。”

“要反思自己的冲动。”四爷声音里多了一抹严厉。看向邬思道:“邬先生,弘晖又顽皮什么了?管家都给他瞒着?”

邬思道开始咳嗽,捂着胸口:“四爷,刚才邬某吃的酒多了,有点醉意,出去看看雪醒醒酒。”

说着话,转着轮椅就骨碌骨碌到了平安居的门口。

“……”四爷转头看向两个弟弟,胤祥一捂肚子,嚷嚷:“四哥,人有三急。”说着话就跑。胤禟一翻身跳下来罗汉床,喊着:“四哥,弟弟刚刚光顾着用饭吃过了,去动一动。”人影就不见了。

弘晖!

四爷气坏了。

待要去找四福晋问清楚,王之鼎来报:“爷,八爷来了。”

“快请进来。”四爷笑了一下,一起身,站在平安居屋檐下。

天上大雪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就听见了院子外木屐落在鹅卵石小道上,发出的“咕咕”的声音。定睛一看,只见八贝勒推开院门进来,打着一把银葫芦杏黄罗表大伞,一件靛青出风毛毛皮里子斗篷,罩着一身月白底子五彩织金纹样缎面出风毛长袍,束了腰,慢慢地走近,四爷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八弟一身蓝色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

伞挡着人的半个身体,然后缓缓露出靛青狐狸暖帽和半张脸,增加了一些神秘感,微微一笑,更是显得八贝勒温柔儒雅,而八贝勒的脸本身就是属于文雅的那种,像是从画当中走出来的人一般,只是站在那里,环境就多了一些清冷肃杀的感觉。

“四哥。”八贝勒轻唤一声,走近两步,并没有上台阶进屋檐,就这样站着,又唤一声:“四哥。”

“八弟来。这里站站。”四爷指着靠墙靠屋檐的一株红梅,八贝勒奇怪,真走了过去。天色暗下来四爷看不清,伸手拉着他走进一点,靠近红梅站着,仔细打眼一瞧,点点头:“果然下大雪穿鲜艳的好看,这样鲜亮多了。”

八爷:“……”

八爷看着混账四哥这一身鲜艳华贵的大红锦裘,暖帽上的珠缨金珠红宝石一点,身上的朱红一片,拉着自己的手上的翡翠扳指一晃,只叫人觉得是个盛世中富丽温柔的梦境。闲云野鹤般的惫懒俊脸在白雪中孤单而快乐地笑着,是这尘世中最无拘无束的追梦人。

闻着四哥呼吸中的酒气,八爷望着微微潮红的面颊好奇地问:“四哥,你吃酒了?”

“刚大哥和三哥来,一起用了晚食。”四爷眯了眯眼,微微觉得脸上发烫。他有五六分醉。

“弟弟刚送福晋去找四嫂,四嫂领着小四嫂子们和孩子们,正在东延楼一带烧烤。”

“嗯,黄泥筑就矮墙,有结冰的池塘和芦苇,有数楹茅屋。外面有两溜篱笆墙。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下面分畦列亩,种植着蔬菜和鲜花,养着鸡鸭鹅等家禽,……是孩子们耕种的地方,烧烤正好。”

“是啊,寂寞的雪夜里,茅屋里传出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酒香混合着烤肉的香味寂寞的空气里,大红、雪青、天蓝……的羽毛缎斗篷毛飞舞,孩子们在一边玩,多好,……”那么和谐、欢快、美丽,只是一眼,就要八爷心驰神往。他苦笑:“弟弟知道,弟弟不是那样快乐的人,远远地看一眼便开心了。”

“那是给女子们和孩子们玩乐的。”四爷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时候,打马去郊外,傍山临水河滩之上,田野里白茫茫一片,偶见乡村城郭,时而炊烟袅袅,诗情便随着炊烟升到碧空之中。“

“然也。这才是男儿豪情万丈。”胤祥的声音响起,人却是在外头不进来。“八哥,你要不要去吼一嗓子?要不弟弟们陪你出去浪一浪,找几个豪侠一醉方休?”

“就知道八哥做不来这样的放纵。”胤禵的声音响起。“四哥,我们刚去看平郡王了。还有完颜家来人说,和素和留保得病好不容易养得都好了,今年保证不敢熬夜读书了。得了教训也是好的。要完颜小嫂子不要担心。”

四爷:“知道了。邬先生那?”

“在后头如意斋赏雪赏梅花那。”胤祥嬉笑:“四哥,邬先生酒量好好。”

“你们注意不要受凉。”四爷嘱咐:“照顾好邬先生。”

“知道”胤禵的声音。“我们自己玩,四哥你要没事,今天早点休息。”

四爷今天却是困倦了,看一眼老八还站在台阶下,问他:“进来坐着。站久了脚冷。”

八爷正看着这红梅走神,闻言微微一笑:“越看大雪和红梅一样最是好看,生机勃勃的。可是大红,弟弟是穿不出来的。”

“什么穿不出来?你小时候不是天天大红灯笼?”

“……”

这就是面对长辈兄长姐姐们的小尴尬之一,你略矫情一二,他们立即将你戳破的跟小时候光屁股娃娃一样。

八爷抬脚上来台阶,收好伞,发现四哥已经在屋里温酒,不由地一笑。

“松岭太平春酒,四哥今年自己制的?”

“是隆科多十年前制的,今年挖出来送来一坛子。”

“隆科多,……”八爷在台阶上跺跺脚,挑起来大红猩猩毡的厚帘子,一进来,发现书房里还没有烧炕,冷冷的,要人发热的脑袋里多一丝清明。

搬一个绣墩,在火炉边上的坐下来,八爷这才发现手冷的冰一般,看着火苗窜起,试探着温酒的铜盆,借着火炉周边的温度烤着手。上好的红罗炭不呛人淡淡的烟雾轻灵,四爷觉得酒的温度差不多了,端下来酒壶和小铜盆,示意他:“手放在一边熏炉上,你的衣服上带着毛。”八爷不听,挽高袖子,就要“乖乖”地在炉子上烤火,现在火苗试探自己的手了。

两个小厮机灵地抬来一座掐丝珐琅景泰蓝熏炉,还给八爷拿来一个脚炉和手炉,顿时手脚都暖和起来。手炉上童趣胖鲤鱼纹样,鼻腔间香气充盈,八爷品位一番,不禁道:“四哥,这香气干净,柠檬酸中微苦,像是小熊喝醉了吐出一个个泡泡,毛茸茸的小爪子着急地挠小脑袋,拍小肚皮,你专门给孩子们研究的香?”

“嗯。”四爷在方形茶桌上的茶盘里,随手拿了两个白玉蜗牛酒杯,手里银酒壶倾斜。

八爷双手端过来一杯,和四哥碰了一下轻抿一口,酒正好热到酒温与体温适宜的时候,酸、甜、醇、香最是适宜,一口下肚,唇齿之间的酒香悠然散开。而当温热滑过咽喉落入腹中那一刹那,即觉毛孔顿开,感觉好似体内的热气徐徐升腾,驱寒暖胃,畅然舒适。

宛若一个温和绵柔的美人在怀中化开,全身都暖了,便再也忘不了那香甜滋味了。

八爷不由地笑出来:“冬日里,大雪中,烫上一壶春酒,慢品细灼,有感于薄醉,也似能看到生活细碎以外的另一番天地了。”

“温柔乡情醉处最是。”四爷挑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