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二合一节

四爷一掌打出去,打的纳尔苏倒飞出去,后背“砰”的一声撞在床头上,手中的红色小药丸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着。

纳尔苏疼的哭了出来。后面追进来的宗人府官兵喊着“什么人别动”冲到门口,一眼看清那披风里的棕黄色长袍,愣住。再一看纳尔苏的形状,地上那颗刺目的红色药丸,“扑通”“扑通”吓得全跪下了。

南城天桥,弘晖在玛法的怀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口中模糊地嘟囔着:“玛法,弘晖还要看耍大刀。”康熙生气又心疼:“和你阿玛没有看过?”弘晖小胖手揉揉眼睛:“和阿玛看过,弘晖陪玛法和玛嬷一起看哦。”康熙顿时再大的气恼也没了。

皇贵妃心疼孙子又感动,责怪地看一眼康熙,哄着弘晖:“玛法和玛嬷很高兴弘晖的孝心。我们找个地方午休用膳,起来再看。”弘晖:“好哦,玛嬷。”康熙气道:“……好吧。真是惯的你们!”

毓庆宫书房,贾应选气喘吁吁到跑回来汇报:“太子爷、太子妃,奴才没有追上四爷。夸岱侍卫领着人去追了。”太子冷笑:“他就是故意的!”太子妃一皱眉,看向怒火再次起来的太子:“太子殿下,发生这么多事情,四弟担心家里走路快一些很正常。您要人去放了平郡王吧。”太子咬牙不言语。

太子妃想要继续劝说,后院有人来请,有孕的唐佳氏侧福晋被一个宫女冲撞了,赶过去处理。唐佳侧福晋艰难保胎,毓庆宫一阵闹腾,上次皇上在宴会上发作八贝勒效果显著,太子和太子妃也注意到毓庆宫的子嗣大问题,都很重视。

四贝勒府上,四爷一路抱着纳尔苏一路飞奔回来,要府医给医治,嘱咐醒来的十三弟和十四弟守着,自己简单地用了饭,听赶回来的高斌、饽饽等人汇报消息,步行去顺天府衙门。

鼓楼东大街路北,距离并不远。宽敞的大堂,迎面正中一幅画,上面画有海水江崖,托着一轮红日,象征海晏河清,上悬金字匾额,上书:“清正廉明”四个大字,所有官府一样的大堂。

四爷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来到后,大门的衙役们腿肚子打颤,脸上谄媚地笑着,忙慌打千儿行礼:“给四爷请安。”

“起来。你们府尹那?”

衙役们一听,那笑容就带着苦涩。就这两天的门头沟事件,直属上官府尹躲都来不及那。可他们面对四爷不敢说谎,其中一个老道中年衙役站出来,笑得越发苦:“四爷您来了,奴才们不敢隐瞒,我们大人在后院那,您用杯茶,小的去找府尹。”

“嗯。”

四爷抬脚迈步,几个衙役都在心里同情他们府尹。

要说顺天府尹的官职是真的大,管着一个府的知府,却是巡抚的权利,和一部尚书侍郎一样的正三品大员。无他,顺天府天子脚下的特殊位置。

但同样的,因为是天上一块砖掉下来砸死十个有三个贝勒的京城,这顺天府尹做为大管家,那是处处受夹板子气。

这一任顺天府尹钱晋锡,人称“钱娘子”。江苏太仓人。并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只是在那些年大清初定,科举不正规举办,加上他本人有能力,从杭州富阳知县,恤民善政,一路升官给事中,通政司参议,右通政太仆卿,寻为顺天府尹,这两天吓得直接抱病躲了起来,谁来也不见。

听到亲信中年衙役匆忙来报,活阎王来了,吓得他猛地在床上坐起来,大喊着:“我这是什么命哦。”老泪纵横。

身边的四五个幕僚赶紧安慰:“老爷,‘四爷’亲自来了,不管如何,您要去见啊。”

“老爷我就是那成天面对无数重婆婆的小媳妇。”钱大人哭哭唧唧地喊着,小厮扶着他下床,他大约六十多岁,身形普通略胖,略有点苍白的脸沟壑丛丛,全是凄苦。“老爷我明明马上要退休了。”

一个幕僚暗示小厮赶紧给老爷穿衣服,口中还不忘安慰:“老爷,那施世纶已经进京做太仆卿了,您再坚持几天就是婆婆了。”

钱大人抹泪苦笑哭唧唧:“老爷宁可再坚持六十五年,也不想在活阎王手下坚持六天。”

“大人,大人,四爷赏罚分明,不会无故发作人,您只管做不粘锅无事忙。”

“嗯,你怎么不要大人我直接自己抹脖子?”钱大人伸胳膊腿儿抬脚,要两个小厮打理自己,口中催着:“快一点儿。将老爷新得的普洱老班章给四爷泡上了吗?”话音一落,脸上露出来焦急。

“泡上了。老爷您新得的鹦鹉、鼻烟壶,都送去给四爷赏玩了。”

“做得好。”这些都是钱大人的珍宝,可是要四爷多等一分钟那都是罪过,这些算什么?钱大人肉痛地一捂胸口:“再将老爷收藏的金盖白玉碗,新得的顾二娘“松皮随形歙砚”,送过去。就说我马上到。”

另一个幕僚着急:“老爷您要快点啊。”

“老爷快不了,还要去更衣。”

原来是人一害怕,尿多。钱大人又是这个岁数了。几个幕僚和小厮齐齐望着钱大人冲向更衣间的身影,互看一眼,赶紧的,抱着衙门里的宝贝就去讨好四爷。

四爷:“……”真不必要。

在顺天府三重大堂后的第一座后堂大殿里,品着自己最喜欢的普洱茶,一手逗着银色花鸟笼子里的小鹦鹉,一手赏玩老红木盒子里的一套四美人鼻烟壶,四爷很有耐心地等候钱大人。

等到钱大人的幕僚师爷们捧着两个大红盒子,恭恭敬敬地来请安。四爷笑了。

“你们老爷还要多久?”

其中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幕僚哭着脸,清瘦的脸挤出来一辈子的笑儿,目光落在四爷的青缎粉底小朝靴上,讨巧地道:“四爷,我们老爷急需再等一会儿,特意吩咐小的送来小玩意,给四爷赏玩。”

“哦打开爷看看。”

老幕僚如闻仙音,干脆跪坐地上打开两个盒子,四爷差点以为自己在福晋的闺房。

一件要四爷一个大男人看了,也不由地“少女心泛滥”的金盖金托玉碗,一个字“美”!形制类似唐宋瓷托盏。美的仙气十足清丽脱俗,宛若一株白芙蓉出水,宛若贵族少女嫣然一低头。盖顶饰一盛开莲花钮,花芯镶极品红宝石,巧夺天工。

一件来自江苏,每天都会吸引许多文人雅士和书画名家前来到访,只为请求一位女工匠帮忙琢制砚台,的顾二娘砚台。

四爷摸着下巴,好奇:“你们老爷还没爬起来?”

老幕僚受不住了,真哭道:“四爷,我们老爷因为生病卧病在床,听到四爷来了,病好了。却过于激动,在梳妆打扮。四爷,这些都是大人爱不释手的收藏极品。”

四爷:“……”

顺天府尹钱大人,有一颗十足的少女心,会哭唧唧的,还最喜欢这些小女孩的宝贝,四爷也认真赏玩钱大人的珍贵收藏。

“‘古款微凹积墨香,纤纤女手切干将。谁倾几滴梨花雨,一洒泉台顾二娘。’江南的父老乡亲们写的好诗词。当然,顾二娘的砚台确实好,难得你们老爷还有雅兴,收藏除了金玉珠宝以外的砚台。”

幕僚弯着腰,握着玲珑小巧的白玉茶壶恭敬地给四爷添茶,闻言嘿嘿笑:“四爷,这是因为砚台是‘顾二娘’制作的那。我们老爷说,顾二娘是女子,身体气息香着。”

四爷:“……”

怪道满朝都说顺天府尹投胎错了,实在该是一个女儿家才好。

四爷等到钱大人到来,见他一个打千儿行礼,眼里还有泪花点点的,实在哭笑不得。

“文人有砚,如美人之有镜也,砚以静为用,是以永年。砚与文人相伴,与笔为砚田,与墨相濡而合。这砚台好。”

钱大人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四爷说的是。这顾二娘制作的砚台,没有一般砚台的粗鲁浊气那。”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别人因为他的喜好叫他“钱娘子”,他怎么就控制不住嘴巴那。

“四爷,……”钱大人忙这样请罪,一弯腰,要四爷扶住了。

“说的挺好,这是怎么了?”四爷笑着,望着他眼里类似十八女儿家的浑浊泪水,温和笑道:“都是好东西,爷看了,很开心。女子别有清气一说,爷听三哥也谈过。世分天地阴阳,男女各有特色,将这种特色发挥到极致,就是最无法要人拒绝的美。”

钱大人兴奋了,指着这砚台夸道:“四爷您就是雅量不同凡俗。四爷您看,这砚台乃是顾二娘汲取前朝宣德香炉的意趣为创作灵感,追求魏晋君子的高雅之风,既古雅又不失华美,这是一种女子才有的柔和细腻亲切之美,每天抚摸之,宛若臣儿时邻家大姐姐的巧笑倩兮。‘淡淡梨花黯黯香,芳名谁遣勒词扬?明珠七字端溪史,乐府千秋顾二娘。’不瞒四爷,臣几年前回去老家,和顾二娘相交莫逆,互为知己那。四爷您不知道,顾二娘其人最是酣傻的,她一心制作砚台,都不知道别人在哄抢,臣告诉她,外头她的砚台被炒到一个五千两银子了,她‘谢谢’一声,还是闷头做砚台,卖五百两一个……”

听得四爷也有了兴致,大声夸道:“可见这就是一心造物之人的灵气儿。没有这份心性,也造不出来顾二娘砚台。”

“正是那。四爷。天下大多数男人为了升官发财,其实最是粗俗不堪,哪有匠人的这份朴实纯真?”

四爷朗声大笑:“世人都说女子漂亮温柔。长得漂亮温柔当然好,其实更在于她们的内在美、心灵美。她们自己动手,赚钱养家,却只求养家,不图银子,与人相交知道人的好儿,却还是一片赤子之心彼此之间不设防,展现出的美纯净,高贵不低俗,殊为难得。”细看手里的砚台上的如意纹线条,好似看到一个清瘦的江南小女子闷头磨制砚台的背影,赞许的目光落在钱大人的身上。“钱晋锡呀,与女子相交,没有一点龌龊之心,没有一丝污秽之意。更难得这份尊重,身在官场,心在云间。”

一句话说的,钱大人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掏着手帕擦眼泪道:“四爷,你这话说到臣的心里去了。臣没想到,四爷居然是臣的知己。”嗝儿一声,“四爷,臣也不知道,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比臣这半吊子聪明多了,怎么一当官儿就变得污浊不堪那。”

“你呀,莫要骂读书的不好。书本儿没错,读书没错。”四爷摇头失笑,好似看到无辜灾难的门头沟停工的情景:“……武人的兵器,兵器杀人却又有何辜?”

“四爷,您说的太对了。”钱大人青筋暴起的老手抓住四爷马蹄袖上的梅花松石盘扣,可怜巴巴地哭唧唧:“四爷,这世上事情,说不清啊。四爷,臣这么大岁数了,就想一个退休啊。”

“是哦。然后那?”四爷乜他一眼:“别人能安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钱晋锡这次要是真躲过去了,面对门头沟等着开工的一个一个矿工们,你能心安?”

“我!”钱大人叫这“道德绑架”哭得更凶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砚台,坐下来品一口普洱。

“当年先皇有言,顺天府衙门,尹掌清肃邦畿,布治四路,帅京县颁政令条教。岁立春,迎春东郊。天子耕耤,具耒耜丝鞭,奉青箱播种,礼毕,率庶人终亩。田赋出纳,以时勾稽,上其要於户部。治乡饮典礼。乡试充监临官。爷记得,你当年刚上任,积极配合八旗学院办学,还自己掏银子,在顺天府下面二十四个县,建造四座‘首善学院’作为童学院,给慈幼院的孤儿们进学。钱晋锡呀,别人做官有狠心对老百姓看都不看一眼,只看银子官位。你拍拍良心,你能做到吗?”

“我!”钱大人一屁股坐下来,恨不得来一场嚎啕大哭。“四爷,就因为臣还有点良心,臣的日子苦啊。”

“苦,才是好。”四爷言语缓慢懒怠,却别有一番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力量。“苦,说明你还是你,是人。没有变成金子银子官服的化身。我们为了维持这点苦,为世人不为,走世人不走之路,亦苦亦甘。”

钱大人的小心肝儿乱颤,趴在方形红木茶几上,真是放声大哭了。

“四爷,老臣也想有一番作为。可老臣这么大岁数了,再有志向,也没有力气蹦跶了啊。四爷,老臣就是一个小媳妇儿。四爷,做人媳妇的,难啊。”

四爷:“……”

“有要求说。门头沟在宛平县,没有你最熟悉环境。爷要你两天之内,抓住所有闹事的刁民贪官污吏,严刑正法。”说到最后,眉眼里一抹凌厉,霸道异常。

钱大人却是不哭了,猛地一抬头,一脸泪水鼻涕地看着四爷,抖着嗓子问:“四爷,您老给一个话儿,是真办?”

“真办。”

“四爷,那些人捣乱,威胁您,就是要打乱大清的作坊发展,逼迫匠人回归之前的低贱地位。门头沟事情解决了,可能还有其他事情。国子监的事情,臣也隐约听说了。四爷,你是真要再继续下去吗?”

四爷抿着醇厚的普洱,眯眼品着茶香,随口一句:“爷是被吓唬大的吗?”

!!!

钱大人官服袖子呼噜一把眼泪,哽咽道:“四爷,您敢干,老臣也不是怂包。”吸一口鼻子,叹息道:“只是老臣真的年纪大了,奔波不了了。皇上调回来施世纶,只是还没上任。老臣去找他提前办差,四爷您在皇上面前帮助说话儿。”

“可。”

“还要刑部配合。”

“爷和安布禄说一声。”

钱大人泪眼朦胧地看一眼四爷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头在白玉茶杯的映衬下,比茶杯还美,捂着小心肝儿,再次哭自己都是什么命哦,临退休了遇到这么一个妖孽活阎王。

四爷小小满意地离开,姿态翩然。

钱大人领着众人,站在门口恭敬地目送四爷,那姿态,真跟小媳妇送恶毒婆婆似的,要哭不敢哭。

钱大人不知道这事情是太子牵头的。他以为这就是一些个保守官员不甘于四爷的行为,要出招儿,逼得四爷只能失败,自动放弃。

派信任的师爷去找来施世纶,事情交代好,亲自坐轿子去了宛平县,一路上在轿子里还是哭个不停,哼哼唧唧的。

骑马同行的施世纶:“……”

再说回来四爷这头,王之鼎找来言说平郡王的伤势,四爷要他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刑部,和安布禄说一声,自己赶去礼部。

国子监归礼部管。

如今的礼部尚书,席尔达,盛京镶黄旗都统格礼之子,世人都知道席尔达在康熙朝,是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曾担任川陕总督,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在平定三藩之乱中,多次出场。康熙四十二年,也就是去年,辰州红苗叛乱,康熙特命身为礼部尚书的席尔达率领广西、贵州、湖南三省兵马剿灭叛乱。

对于四爷来说,席尔达还有一个身份,上辈子三子弘时的嫡福晋的父亲,四爷的亲家之一。虎父有虎女,在四爷一怒之下将弘时过继给老八,三儿媳妇提着剑闯到后宫求见皇后,用自杀做威胁,要求保住弘时唯一的子嗣,那伏地痛哭的画面,还好似在眼前。

四爷轻轻地一闭眼,这辈子,弘时作为六弟的子嗣,将来继承六弟的爵位,比做自己儿子和老八儿子,都好吧。

他还是慢悠悠地步行,穿过两条街,一路上看看泼水工推着水车泼水,垃圾工骑着三轮车晃着铃铛大声吆喝着:“收玻璃、塑料一文钱一斤。”听着三三两两人群议论办学的时候,……大约炷香的时间,来到距离工部不远的礼部。

礼部门口守门小厮忙慌上前行礼,接过来车子停好,四爷站在门口,一抬头,望着礼部的大仪门和老槐树,冬天里依旧枝繁叶茂的优昙婆罗树。

大明宣德五年,在大明门,现在的大清门东侧,礼部衙门的修建正式开工,宣德皇帝朱瞻基很是重视。

按照上谕所说,礼部负责的工作,大多与祭祀天地、祖宗、社稷、宗庙等相关,并且还涉及到外国进贡使节的接待。天下之事在于“礼和祀”,为了朝廷的礼制和体面,宣德皇帝在各个衙门的建设中,将礼部衙门的修造放在了首位。礼部衙门的布局,完全仿照南京礼部衙门的规制。经过15个月的建设,礼部衙门建成。

此后在正统皇帝的主持下,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兵部衙门以及其他衙门纷纷在承天门·天an门两侧如雨后春笋般兴建完成。承天门外北侧则是紫禁城,如此分布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显示帝王的地位和权威。如今天an门以南、大清门以北御道的两侧,成为六部、五府以及军机事务的驻地。因为街道左右各有东西向廊房110间,人称“富贵街”、“千步廊”。

路过的官员们不断来请安,彼此寒暄着。不一会儿,席尔达那四十多岁正值当年魁梧强壮的身影出现,洪亮有力的声音响起。

“席尔达给四爷请安。”

“啪啪”地打着马蹄袖,动作利索地行礼请安。

“起来。”

因为回忆,四爷脸上略带几分亲近地笑着,双手扶起来席尔达,慢吞吞地吟诵道:“‘叶六瓣,花九房。夜掩朝开多异香,何不生彼中国兮生西方。’”

席尔达一张脸顿时皱巴成苦瓜,磕磕巴巴地背诵:“‘移根在庭,媚我公堂。耻,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四爷,臣一个武夫,只能记住这一点儿。”后面的“吾窃悲阳关道路长,曾不得献于君王。……”可不敢再背了啊。

四爷只一笑,眯眼看他。

席尔达的小心肝砰砰跳。

后人都说,雍正的第四子弘历的妻子富察氏是大臣马齐的侄女,马齐背后的富察家族更是名门,这是默认了弘历的继承人地位。但那个时候的富察家再兴盛,也不能和席尔达背后的盛京一系董鄂家族、关外老满洲军功集团比。

上辈子的康熙五十九年十二月,康熙一次性封了皇三子胤祉的长子弘晟被封为诚亲王世子;皇五子胤祺的长子弘昇被封为恒亲王世子。当然也没有错过当时的皇四子胤禛继承人大事,雍亲王世子正是弘时。

康熙和雍正,都曾对弘时寄予厚望,要趁机在和平日久文官压过武官的时候,提拔起来老满洲军功集团。

凡事机关算尽,算不过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和当年的老父亲一样,以为自己做父亲一定是最好的,自己的孩子们也都是好的一家和睦的。

四爷不禁摇头失笑。

“世宗大戮其弟”,“乾隆隐匿其兄”。最终《清史稿·诸王传》中对弘时的描写,仅有十六个字:弘时雍正五年以放纵不谨,削宗籍,无封。

拢一拢披风,目光一深一浅迤逦地走过几百年粗的老槐树、优昙婆罗树。想着国步维艰差事难办,前半生兄弟阋墙勾心斗角种种烦难,后半生父子相残唯一的好兄弟胤祥早早离开……忽觉颊上一凉,接着手上上又是一点凉意,抬头看时,不知几时阴了天,疏疏落落的雪点已洒落下来。随后赶来的左右四个亲兵侍卫都因没带蓑衣,正要张罗四爷进去礼部,远远的见苏培盛骑马飞奔而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气喘吁吁道:“爷,福晋说要下雪了,万一下大了,爷的雪帽到底不挡事,要奴才送来。奴才还以为爷去工部了呢!碰了吏部侍郎杜大人才知道爷在这儿。”

“现在雪小,暂时不用披着。府里没事吧?”四爷示意亲卫傅鼐接过来包袱,问道:“你们小主子们都在家?大阿哥回来了吗?”

苏培盛忙笑道:“奴才没见大阿哥。大格格、二格格在如意斋小书房跟着邬先生、性音和文觉和尚学习呢!大爷和三爷方才来过,等不到爷回来,说要走呢,走了没有,奴才也不晓得。”

说话间雪已开始变大了,路上行人纷纷奔跑一阵阵的朝靴声音,工部有官员送出来几把大伞分给苏培盛和侍卫们。四爷因大哥和三哥在府,也不敢怠慢,需要尽快赶回去,举目看向席尔达。

席尔达刚在小厮的伺候下穿好穿蓑衣,因为四爷的目光,眼皮一跳,结巴道:“四爷,……大爷和三爷在府里,臣,臣也不敢虚留四爷。四爷,您有吩咐只管讲。”

眼巴巴地看着四爷:国子监门头沟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臣可知道太子也插手了啊。臣也不敢管啊。您老人家饶了臣吧。

四爷只一笑:“席尔达,大清办学改革乃是汗阿玛和朝廷一起定下来的国策,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国子监闹事,你确定你不管?”

这笑眯眯懒洋洋的问话,听得席尔达吓得一跳,想说我哪里敢和未来的皇帝对着干啊?可他更知道,要先伺候好了现在的皇帝。他今儿要是敢说“不管”,四爷能立即去找皇上,说他是“太子党”。他们关外一群人,可是从来都来不沾党派争斗,只占皇上的。

“四爷,臣管,臣一定管。”太子爷也没正式下文书,就当不知道吧,也行吧?席尔达苦笑连连,一张脸苦瓜一般:“四爷您说,怎么管法儿?臣怎么办?四爷,国子监,不光是……”对大肆办学不满,对八旗学院日益提高的地位,更不满啊。

“哦”

深邃黑亮的目光冷的跟那天山积雪似的。一眼万年,落了眼眸,上了心头。席尔达觉得,四爷这双眼睛,越发地要人不敢直视了。他一个粗壮大汉子也真有点受不住了,搓着手苦笑着:“四爷,臣去刑部走一趟,请刑部安布禄协助,一定给办好了。”阎王爷哎,这总行了吧?

“查明情况,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