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的跑来,政务也不做了。朕之前三番五次地下旨不要铺张浪费,不要奢靡,这是什么?”
康熙指着前方的一座园林式样的宅子大怒,光看围墙就知道里头的金碧辉煌。
色楞吓得已经跪了下来,他带来的人也都跪了下来。
听到皇上问话,色楞傻傻地表忠心:“皇上,您第一次南巡,臣怎么能不亲自伺候您?皇上,这是给你喝茶休息的地方,茶水都准备好了。”
康熙:“!!!”
这样的宅子只是休息的地方?他已经不去想象住宿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色楞因为皇上大黑脸,偷偷地瞅着四阿哥。四爷“好心”地比划一个元宝的形状,色楞一激灵,忙着急地解释:“皇上,这宅子没花百姓的钱,臣知道皇上爱惜百姓,这都是山西富商们捐助的银子,表达他们对皇上的敬意。”
康熙的火气更旺盛。他磨牙,可当着色楞下属官员的面,总要给面子。
抬头看看天色,叹气道:“已经不早了,马上午时了。就在这里歇息喝茶吧。你那行营,朕就不去住了。等朕到了山西,去陈廷敬家凑合一晚上就成了。你领着你的人都退回去,好好办差!”气得眉眼严厉:“等朕到了山西境内,你再来接驾。”
最后一个“驾”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色楞吓得脸发白,却也不敢再违背命令,哭着道:“皇上,臣在山西等您,皇上,四阿哥好像瘦了,路上辛苦,您多给他补补啊。”
康熙气得差点就一脚踹了出去。
他沉着脸,等色楞带着人都仓皇离开了,一转身,望着身边的一群人,容若、隆科多……各个的都给四阿哥送大鸡腿肉包子!
一转头,瞧着熊孩子越减越胖,红光满面的小样儿,色楞还说瘦了?瘦哪儿去了?瞧瞧那小胖肚子!当他不知道不成?!
四爷仰着胖脸蛋儿,瞧见亲亲汗阿玛眼里的怒火,恨不得他一下子变成一把骨头的样子,吓得瘪着嘴巴要哭出来:“汗阿玛,儿子认为,儿子越胖,大清的百姓越胖。”
“不是你认为,是朕认为。”
四爷:“!!”
康熙黑着脸,接待的府邸金碧辉煌,世间少见。
四爷鼓着脸要发泄他的愤怒,越是瞧着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一头头大肥羊!
大队人马修整,隆科多出去搜索当地特产寄回去,纳兰容若在秋意浓浓的精致小园子里,挥笔写下:“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
康熙、明珠、高士奇等人正在喝茶,听着宫女太监们,甚至阳城当地人争相念着这诗词,齐齐无奈地摇头。
明珠流泪哭道:“主子爷,您给他再指个婚?”
康熙摇头,望着头顶蓝天白云的目光深远,好一会儿,才道:“两个福晋,已经填满了他的心。他已经不想做新郎官背负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了。”
明珠的眼泪流的更凶。
高士奇试探着道:“江南美人儿多,可能他到了江南会找到新的知己。……旗民不婚也没关系,给姑娘家抬了旗。”
四爷眉心一皱。
康熙也皱眉:“江南大户人家的汉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男子如何能见到?出门的女子大都是为了生计奔波不通诗词,他也不喜欢。”
明珠也害怕了,江南美人儿最灵秀的地方,出在秦淮河,出在秦楼楚馆!他气恼地喊:“他要是敢……他要是敢……”碍着四阿哥那明亮的大眼睛,没说出来那句“他要是敢去秦淮河找红颜知己…”“臣打瘸了他的腿!”
明珠气得脸红涨,大声喘着粗气。四爷叹息,明珠现在气势汹汹的要打要杀,上辈子闹得那个样子,等纳兰容若病逝,他再去一夜白头?
四爷做一个乖乖的孩子,好奇的大眼睛看向康熙:“汗阿玛,儿子的亲亲汗阿玛,明珠在说什么?”
康熙正烦恼那,听他小孩子撒娇顿时笑出来:“这就‘亲亲的汗阿玛了?’”
四爷厚脸皮,蹲下来摇着汗阿玛的胳膊。康熙躺在躺椅上好好的,被他摇来摇去的,哭笑不得。
“胤禛啊,你看看这园子,今天的饭菜规格,你说说,山西巡抚做的如何?”
四爷鼓着脸气恼道:“汗阿玛,色楞做山西巡抚还是有功劳的,山西安定直隶就安定。汗阿玛,色楞说这不是民脂民膏,可这银子哪里来的?老百姓没银子,国库没有银子,私库没有银子,这银子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汗阿玛,儿子听说,山西商人富裕啊,都是将银子藏在地窖里,一两也不花,那些粮商们几辈子攒下来……啧啧,儿子想去劫富济贫。汗阿玛,你要他们出银子造作坊,修桥铺路开学院。汗阿玛”
康熙:“……”
四爷继续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耍赖:“汗阿玛,饭菜规格儿子没尝到,儿子要吃肉啊。”
康熙气的不想搭理他,和明珠、高士奇恼道:“这就是狼走千里吃肉了。听听他说的,还挺理直气壮,他还生气。”
明珠眼睛一眯,一脸与有荣焉地笑:“皇上,四阿哥说得对。皇上,我们八旗子弟,传说中,就是神狼的后人。”
高士奇想说,这是不对的,怎么能直接要商家出银子那?可他窥着康熙的面色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委婉地说:“皇上,四阿哥念着老百姓吃喝,还念着老百姓的孩子读书那。”
康熙板着脸,望着犹自生气的胖儿子,蓦然痛快大笑。
“好既然我们的四阿哥念着,要老百姓的孩子们和他一起早五更睡半夜地读书,朕就心疼心疼他吧,可别天天抱怨自己读书辛苦了。”
四爷哼哼:“就是要所有的孩子都苦读书。”
“好朕尽力啊,要大清所有的孩子都苦读书”康熙笑眯眯的,伸手戳戳他的胖脸颊,满眼满脸老父亲无奈宠爱的笑儿。
菊花铺开的“万岁”花圃中,花香扑鼻、秋风送爽。茶几边大清的四阿哥傲娇地抬着下巴,康熙气得拧他的元宝小耳朵脸上还是笑儿。明珠面带恭敬的笑,高士奇因为皇上那句“狼走千里吃肉”心惊肉跳。
皇家里,本应该只有太子是狼,其他的孩子都是犬。但是康熙遵循汉家文化规矩册封了太子,却是按照满洲习俗,教养的几个皇子都是狼崽子一般。他不敢去揣摩帝王心思,可他莫名地恐惧不安。
皇上在山西,果真住到陈廷敬破旧的老宅子里,吃喝用服饰都是朴素,还因为四阿哥的要求到街上走一走,和老秀才老农蹲在街头下下棋,说说话。
当然,四阿哥面对小娃娃没得上学的一滴眼泪,也要山西富商们,都掏出来了荷包,拿银子修桥铺路开学院。
康熙很感激,很高兴,举杯敬在座的官员们,富商们。
所有人都站起来。
康熙红光满面:“这还没开海,就有西洋人说大清的精油好,香水好。玻璃也研究出来了,好几个省份都要开办作坊,朕都不答应。但是今儿朕高兴啊。山西商人!在大清进关的时候就居功甚伟,今天,再一次为国出力了!朕此刻答应我们的四阿哥,我们的山西巡抚色楞,给山西五个名额,造作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喊声中,君臣都真心开心地大笑着,商人们也大笑。
四爷眯了眯眼。
色楞和一群官员们激动:虽然皇上扒了他和商人们的一层皮,可这作坊都在山西,学院也在山西,修桥铺路也是山西的,这都是他们的政绩啊。不说青史有名,还可能调到其他富裕的省份那!调回北京更好啊。
商人们更激动:心疼银子,很心疼银子。可山西商人不缺银子,也不想要和江南商人一样奢靡享受,就最缺名声。如今皇上亲口说了,他们在为国出力,居功甚伟,他们就跟戴上红顶子一般。
四爷在离开山西的时候,看着色楞,色楞连忙弯腰,不舍地哭着:“阿哥爷您有什么吩咐?阿哥爷您可好好保重自己,不能瘦了啊。”
四爷拍拍色楞的肩膀,语气里带着鼓励:“色楞好好干!等爷去打仗的时候,再来山西。”
“阿哥爷……”色楞哭着,虽然在关外的时候大人孩子一起打仗,可这毕竟是不一样了啊。大清和准格尔的战事一触即发,不知道能拖延几年,四阿哥能长大到多大?色楞哭得稀里哗啦的,心疼。
康熙没眼看,咳嗽一声,牵着胖儿子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马车。
众人磕头恭送,都哭了出来。
明珠叹息:被四阿哥卖了,还最心疼四阿哥,哎。
高士奇生气:这群不争气的,就喜欢被四阿哥折腾,都活该!
皇上御驾亲视江南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山西,向南进发了。
康熙这次南巡,是他多年的愿望。他要向天下显示,大清入关以来,数十年苦心经营,如今,终于一统天下;他要向西部葛尔丹,显示自己的国威军力,尽可能地拖延战事;他要在路过山东的时候,拜祭孔庙,以尽收天下文人之心。他想得很多,做得更多。如果说,他即位以来,定三藩,收复t湾,打败沙俄等等,是武功的话,那么,这次南巡就是他在文治上的一大功业,也是他即位十多年来,一直想要实现的梦想。
而这次出巡,让康熙最为高兴的是,四阿哥显露出来的“心狠手辣”。
“吾家有子初长成!哈哈哈哈。”康熙站在黄河边上,和靳辅、陈潢等等河官指着四阿哥,豪迈大笑。“这小子,一路上给你们收了二百万两银子!”
四爷赶紧谦虚:“汗阿玛承天抚民,他们都是孝敬汗阿玛的。”
靳辅、陈潢等人望着四阿哥,激动、骄傲,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激。
“皇上,这可是真的?”
“真的!”康熙乐呵呵的,随即脸上一抹愧疚和伤心。“知道朕愁银子也不忍心要商人们掏荷包,毕竟商人们赚钱也不容易啊。小子无知又厚脸皮,商人们还都答应了。要朕心里难受啊,靳辅、陈潢……这银子要好好地花用,要将黄河治理好,要商人们的这份心意,要老百姓的这份期盼,不落空啊。”
靳辅、陈潢领着官员们倒头就拜,热泪滚滚。
“皇上,臣定不辜负皇上、万千同胞们的期待。”
河官们心潮澎湃。
康熙面容肃穆。
四爷懒懒地抬头看天。
靳辅、陈潢的治河进展很好。原本七年完成的第一批工程,只用了六年全部完工。龙船可以经运河、黄河直抵江南。而接着的,开挖黄河中河,也已经开始了,河道窄了,流速加快了。河水挟着泥沙滚滚而下,再也见不到那淤沙漫堤,浊浪肆虐的情景,河水都似乎变清了许多。
此刻,四爷和康熙坐在大龙舟内,凭窗遥望黄河两岸:秋草黄黄的茂盛。岸后,一片树林,傍着第二道护河大堤。从堤上残留的水痕可以看出,河水水位至少下降了二尺有余。船行几日,千里堤岸,到处是一片秋天的草木繁华,花儿开放。
康熙问:“胤禛,知道治河的重要吗?”
“知道。黄河是中原的母亲河。黄河泛滥,子民不能生。”
康熙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子类父,这要他的心情和黄河水一样涛涛翻涌着浪花。
康熙带着大队人马一路走,一路体会民情,时不时地接见当地的遗老乡绅,倾听民间对朝廷的看法,所到之处,欢声载道,万民称颂。百姓们都说,华夏大地,又出了一位贤明的圣君。而这位圣君,有要他放心离京独自处理政务的太子,还有已然可见眉间英气的四阿哥,还有已经会办差的大阿哥,会成长为一代文化大家的三阿哥……后继有人,大清充满希望。康熙听了,自然高兴,随从的大臣。侍卫们,哪个不高兴呢!
四爷听着,看着,对着翻涌的黄河水,懒懒地笑。
纳兰容若望着马上要到的江南,眼里浮现一抹欢喜的笑。
隆科多望着黄河水满心烦恼,一眼看见四阿哥的佛爷拈花一笑,很需要倾诉,拉着四阿哥就头碰头地嘀咕:“阿哥爷,这可不是臣的不是了,臣写了那么多信福晋也不给臣写信。”
四爷纳闷,一抬头看见隆科多眼里那付出后没有回报的不甘苦恼,捧着胖肚子尽情取笑。
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