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舅妈做到了一个当家主母应该做的,隆科多舅舅,你要做好一个丈夫应该做的。汗阿玛说过,现在我们进关了,一些满洲女子学习汉家文化,英气少了,他很生气。你不喜欢,爷理解。可你可有带着舅妈去骑马打猎?教会她?她嫁进来是十六七岁,将来陪着你白头到老,有六七十岁,你难道还不能给扭过来?”

隆科多猛地一抬头,傻傻地看着四阿哥。

“还可以这样?”

“哪样儿?”四爷一个白眼。“爷年龄小,也知道汉家男子对待妻子,是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你说,战场上打仗,你的队友慢了一步,你不要回头带上,帮一帮她?没到绝对关头,你还能扔下ta不管了?”

“阿哥爷,打仗的时候隆科多一定是队友信得过的汉子。”隆科多被刺激到了,红涨着英气勃勃的脸堂当即表态:“阿哥爷,臣先把她当成同伴,当成妻子,臣教教她。”

四爷一眯眼:“还有,记得,狮子、老虎,对着狮子、老虎吼。一个男人,不会对弱势的妻子表达攻击性。”

隆科多:“……”

隆科多委屈:“阿哥爷,您讲的是歪理。不过臣听您的就是。臣也看不起对下人奴仆撒火的人,所以臣看不起索额图。阿哥爷您知道高士奇作为赫舍里家的家仆上位,为什么会亲近明珠反抗索额图?索额图作践人的那些勾当,那干的那就不是人事。”

“哼。你看不起索额图?你看看你对舅妈做的事情?你不打她,但你在表达攻击,你这是冷暴力。”

“……”

“好吧,好吧,臣要小子们去外面买一些特产送回家。”

“不要小子们去买,你自己去买。”

“行行行。臣亲自去买。”

“记得写一封信。写的长一点儿。汗阿玛就给母妃们写信,说天气冷了,多加衣服。说上次寄去的特产好吃吗?明天到哪里了,有什么特产,再寄。”

隆科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阿哥爷,皇上是大皇帝!”

四爷气得踢他一脚,狠狠的。

“大皇帝去和大皇帝决斗,对自家人要护着,疼着,教着……懂?!”

“懂懂懂。”隆科多抱着小腿,疼的“嘶嘶”叫唤,眼泪都出来了,气道:“阿哥爷,您真踢啊?”

“怎么?爷还不能踢你?”

四爷挑着小眉毛,冷着脸。

隆科多害怕了,诺诺的告饶道:“能能能。阿哥爷,臣知道了,臣去买东西给寄出去,臣给写信问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四爷小小的满意:“隆科多舅舅乖。”一副且看你表现的模样。

隆科多苦着脸,磨磨蹭蹭地跟着他出来县衙,护着他在大街上逛着,眼睛凝视四阿哥的周围,身边的下属帮他四处瞄着可以买回去的特产。

等到下午回来,四爷乖乖地去做功课,隆科多扛着一个大箱子回来,来求皇上帮忙,送礼物回京的时候,帮忙捎上。

康熙有点惊讶:“隆科多要寄回家?寄给谁?”

“寄给阿玛、额涅……福晋。”

“还有福晋?”康熙喷笑出来,身边的纳兰容若瞧着隆科多憋屈的脸,笑道:“这是转性了不成?”

隆科多咬着后槽牙憋屈道:“是四爷说,说,说皇上寄回去好多特产,还写信。”

康熙更乐了,瞅着这大大的一个箱子,摸着胡子道:“没想到他小子还知道教导你,不错不错。梁九功,将隆科多的箱子搬到后院,明天一起寄出去,记得标注好。这可是隆科多寄回去给‘福晋’的东西。”

特意咬得“福晋”两个字很是清晰。梁九功一脸讨巧地笑:“哎。奴才这就去。隆科多侍卫,您请放心,一定尽快送到,保证不会送错。”瞅隆科多笑着行礼退下。

隆科多窘迫的脸红咬牙。被皇上和梁九功打趣儿,还有老冤家容若在看笑话,他想离开,可他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康熙这样文治武功关内关外的大皇帝,真还写信这么……腻歪?

他想问问皇上真的写信问冷不冷饿不饿,不敢,眼睛偷瞄着康熙。

康熙转头看纳兰容若。纳兰容若欢乐地笑道:“皇上,臣猜测。”一转头看向隆科多,脸上笑容更大:“隆科多,你是不是想问,四爷说的是不是真的?”

康熙一愣:这还要问?这不是男儿郎都应该做的吗?

隆科多对他龇牙,瞅到皇上黑着的脸,又低了头。

康熙气得踢他一脚。

“你阿玛你额涅这是怎么的惯的你?”气不过再踢一脚,“这些都不教导你,平时你阿玛对你额涅也这样?傻了吧唧的。”再踢一脚。

隆科多疼的“嗷”地叫出来。

不顾脸面地抱着他疼痛难忍的小腿,真哭了:“主子爷,刚四爷踢了隆科多一脚,那狠的,现在还疼着那。”

康熙尴尬,但随即更气:“他踢得对。他踢你,朕就不能踢你了?”

“能能能。”

隆科多被踢了四脚,小腿青紫一片,上了药还是疼的不能走路,第二天出发去阳城骑马护卫还成,休息的时候下马就别扭了,一抬脚疼的他脸上抽筋地扭曲,眼泪花花的。

可这是皇上和四爷踢得呀,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隆科多哭得还要笑着,那张脸别提多别扭了。

能做皇上御前侍卫的,都是家世差不多的八旗子弟,能跟出来的那都是不一般的,也不怕他,明晃晃地露出来八颗大白牙看笑话。

隆科多的性子桀骜,哪里受得住这个?别人围着几张桌子谈笑风生的一起吃饭,他夹几筷子菜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到林子边上,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自个儿用,就,特寂寞,特委屈,想哭。

林子空寂,初冬的太阳稀稀疏疏似乎是不忍照耀他,就连花儿草儿都焉巴巴的在笑话他同情他。他隆科多何时要人同情了!他一边哭着,一边扒饭,就感觉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他,都不理解他,眼泪鼻涕一起流。

“给你一个鸡腿。”纳兰容若的声音响起,一双筷子伸到他的面前,夹着一个油汪汪的酱色正好的大鸡腿,落在他的碗里。“本来给四阿哥藏的,北京来急报,要跟着听政没有时间。给你了。”

隆科多一把夹起来大鸡腿大口地吃着,好似吃了四阿哥熊孩子的大鸡腿就能出气了一般。

“我那么疼他……”隆科多伤心。“没良心的小子。”

“嗯,你疼他,你要不疼他,他才懒得搭理你。”

隆科多一噎,一块鸡肉卡在喉咙里,要他剧烈地咳嗽。

纳兰容若端着碗,坐在他的身边,一边用饭一边取笑道:“你看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两家的矛盾是两家的矛盾,你夫妻过日子是夫妻。我们八旗人家,哪家和哪家没有联姻?就你矫情。”

隆科多喘口气,从怀里掏出来帕子一擦脸,一转头,送他一个大大的大白眼:“我矫情?你当初娶你那两个妻子的时候,你就愿意了?”

“……我不愿意。”提起去世的两个妻子,纳兰容若伤感地叹息。

“你知道,我在没有指婚之前,也梦想着一个姑娘,她懂我,她能和我一起奔波老家骑马打猎,她会在马上英姿勃发地笑。可是,她参加选秀,被皇上指婚给了其他儿郎。从此各自婚嫁名分一隔,如隔关山。”

“……皇上指婚,我不能抗旨。按照习俗八抬大轿迎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我不喜欢她,我冷落她,我经常醉酒,和外头园子里和友人们畅谈夜不归宿。可是,她的美貌、温柔、善解人意和才华横溢一点点温柔地入侵着我灰色的内心……”

纳兰容若面上哀伤,眼里含泪。

纳兰容若陷入回忆里,仰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她就如一到明亮的阳光,直接驱散了阴沉。她如一簇烈火,重新点燃了我的心中火光。我们有着相同的脾性和爱好。填诗作词,抚琴唱曲、谈心论理、赏月观星、携手游玩......”

“生活上我事事依赖她,时时不离她。我在书房读书,她就整理书房;我写词,她就在一旁静静地刺绣……她那么安静,那么柔弱,却又那么勇敢。”

纳兰容若想问问,你在天之灵,你好吗?你还在担心我吗?

隆科多看到,纳兰容若没忍住,一颗眼泪落下来,滴在黄色的土地上,晕染了一块泥土。

纳兰容若很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可他太过悲痛。

“有一次,我在书房看书,忽下大雨,我在书里被雷声惊醒,没看见她,关切她的去向,下人们遍寻不见她,最后发现,……她在后院撑起两把伞,一把遮着自己,一把遮着刚开好的荷花。”

纳兰容若悲痛到了极点,捧着大碗的手不停地抖。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朵荷花。那一瞬间,我心里的花,也开了个遍。”

纳兰容若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发颤,他已经满脸是泪水。

他望着隆科多震惊的脸,意气风发,自嘲地苦笑:“隆科多,你要记得,有些人,要珍惜的。”

一个心事眼波难定的风流少年,初遇自己的表妹,两人暗生情愫,满满的都是少年的青涩之爱。只可惜,命运弄人,表妹爱而不得,思之如狂,纳兰容若的心一点点灰淡下去。可他前后的两个妻子,都是贤良淑女,都是他的知己。隆科多几乎能想象,那两个女子平时都不和纳兰容若多说话,可他们偶尔两人同时抬头,互相对望一眼,唇边浮起浅浅的笑,岁月清浅而美好。

隆科多变得沉默。

纳兰容若因为想起他的两个妻子,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也变得沉默。

在南巡队伍快要出直隶的时候,山西巡抚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拜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四阿哥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跪拜中,康熙牵着四阿哥的手,下来马车,一步一步地走到人前。

望着下面跪着的长长的官员队伍,康熙微微一笑:“都起来吧。色楞啊,朕怎么不知道,自己到山西了?”

色楞微微弯着腰,讨好道:“皇上,这还是直隶,没到山西。到西几百里,便是山西了。”

色楞眼巴巴地望着康熙,忒是讨巧。康熙气得深呼吸再深呼吸:“朕要你在山西等候,你领着这么多人,跑了几百里路,你可真行啊?”

“皇上,您第一次南巡,臣怎么也要早早地来给您接驾。皇上,您下次下江南,臣就不折腾了。”色楞还沉浸在自己的聪明中,欢喜地笑着。

康熙的脸已经阴了下来。

色楞越发弯腰,和四阿哥视线齐平,谄媚亲近地笑:“阿哥爷,臣想念你呀。臣听说您要跟来,一早准备了礼物,保证您喜欢。”

四爷一眨眼:“色楞呀,汗阿玛说爷不能收礼物。还说爷回去北京要是胖了,那就罚爷天天吃糠咽菜。”

色楞嘿嘿笑:“阿哥爷,别人的礼物您不收,臣的礼物没事儿。臣还记得,您三岁生日的时候,臣在北京见过你,那个时候,臣还抱着您,一起玩蹴鞠。”

四爷嬉笑:“爷记得,色楞好样的。可是爷要听汗阿玛的。”

色楞抬头看康熙:“皇上,阿哥爷好像瘦了?皇上,阿哥爷收臣的礼物,不是拿百姓礼物,都是臣家里的,特意给阿哥爷备下的。”

四爷眨巴大眼睛,忒是乖巧的小模样,乖乖地等着看热闹:色楞这人,没有大错,还有点小功劳,守在山西几年苦劳也是大大的,关键他是先皇信重的臣子啊,汗阿玛要为难了噢耶。

康熙转头看一眼胖儿子看戏的兴奋小眼神,气得牙根痒痒。

“都滚回去山西。色楞啊色楞,你是先皇留给朕的臣子之一。可是朕相信,先皇要是知道了你今天的作为,一定气得狠狠地踹你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