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在山脉之中,但并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山与山之间的盆地里。山就像自然的屏障,将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与外界完全隔离开。小郎君带着蒹葭只迈了一步,两人就已经身处在一处山间空地上了。四周山岭环绕,眼前一条小径似乎是通向绝地的,但小郎君带着蒹葭向前走了几步,转过了一个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虽然楼舍、庭院都被茂密的植物所遮盖,但仔细去看能在树梢间看到一些飞檐。因为占地广阔,一处与另一处之间相隔得非常远。小郎君叫她注意脚下:“这里有沼泽。”告诉她可以踩那些发荧光的石头。
“可地面上不是有树?还有那么多灌木呢。”
“表面上是有一些浮土的,你看这些树,它们都是中空或者比较轻的异树,寻常的树木在这里是看不见的。它们在浮土上长不了。这些异树经年累月根系相互盘结,就像一面网一样。但也就是刚好支撑自己,经不起多大的重量了。”
蒹葭好奇地到处看。
“每年雨季,树木吸水太多,这些网会一片一片地崩坏,被沼泽吞没,那时候就能看到那片沼泽了。你以为这里为什么叫无妄泽。”小郎君说着,紧张地提醒她跟紧些。
因为看到远处有人影,怕人知道他带不相干的人回来了。
“现在家里查得严,不许带不认识的人回来。好多人都去边界上值守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小郎君嘀咕。
蒹葭亦步亦趋地跟着,问:“那我送回来的那个,是谁呀?”
“谁?”小郎君问她:“长什么样?”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我又没看见。我今天正要去外城呢,路上遇见米幽思,他抓我去办差事。就是盯着你嘛。”小郎君似乎是很想问她,那个人长什么样,自己来猜一猜。但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一句也没问。
“你不想知道呀?”蒹葭问。
“家里的事,不要问东问西。”小郎君立刻说:“长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显得没规矩。大伯立的家规几丈宽的通天碑都写不下了。我可不敢。”
蒹葭要说放,他立刻阻止:“你可别说啊!!!少害我了。我一点也不想听。”
“那好吧。”蒹葭叹气。
小郎君也叹气,臊眉耷眼。
两人净往偏僻的地方走。最后在一处看上去不大的院前停下。院门上匾额写着“八里居”。
这里四周长了好多竹子。四周的地看上去非常扎实。
小郎君瞟一眼紧闭的大门,抓抓脑袋让蒹葭站远些,硬着头皮上前去敲门:“二哥。二哥。我是娇娇。”说自己是谁的时候,声音小了一大截,生怕被蒹葭听见鬼鬼祟祟的。
可叫了一会儿也没回音。觉得是不是声音小里面听不见。只得横了一颗心喊得老大声:“二哥!!!我是娇娇!!!你开开门,我有事儿。”
又嚎叫:“你不出来,我回去被打死了呀。我们可是一起玩过泥巴的情谊!!你不理我,你还是不是你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他也越来越急。叫得越来越大声。什么胡话都说。蒹葭心悬在那里,沉眉想着得拿个别的主意,不然这次真的是死路。
这时候不知道他说对了什么,还是里面的人大发慈悲,竟然真的开了门。
娇娇都吓了一跳,手差点直接拍在人胸前。
“二哥。”他看到来人立刻叫了一声。因为有求于人,又怕对方不给面子,表情都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还怕你在闭关呢。”
对方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蒹葭这边。
因为他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蒹葭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隐约觉得大概是个非常高瘦的少年公子,即便是站在暗处,能看得见的脸部轮廓也异常清晰。穿的衣服莫约是缥色。
“二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娇娇也不管他理没理自己,就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着蒹葭有多可怜,要是不帮她就是送她去死,如何如何。
蒹葭这时候不方便去探究对方的表情,只是默默垂头站着。
等娇娇终于说完,半天也没个动静,她忍耐不住微微抬头,才发现对方已经迈步走出了门,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打量着她。她这一瞟眼,正与那双眼睛相对,只觉得心里猛地震了一下,到也并不是觉得对方有多好看,只是有一种“世上竟然有这么温和的眼神”的感觉。
他眼中的温和不像娇娇少年莽撞天真,也不像她见过的其他人,虽然善意但隔着什么距离。而是看他一眼,就会觉得“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得到宽宥”那样笃定。
实话说,蒹葭一开始有些疑心,这个一直避着不见人的“米蓦山”不会就是被自己送回来那个公子爷吧。但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这种怀疑无比的滑稽。
如果这要是那位公子爷,那他可能真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骗子。
“但我观其气,并没有入道的资质。”米蓦山说。
“我有的。”蒹葭立刻辩解:“我之前拿过珠子测过的。我有的。”
米蓦山有些意外,伸手让她上前来,闭眼悬空抚在她额间,过了一会儿收回手有些惋惜地摇头:“我探,确实是没有。大约是探灵珠有所偏差吧。那东西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想找到有资质的人才时使用的。可因为铸珠的手艺不同,总有些时灵时不灵。”
蒹葭完全没有想到,竟然出这样的误差。
她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是有心帮忙,但我身边不能留普通人。”米蓦山说话声音不轻不重,落在人耳朵里并不会过于绵软,可即便是拒绝也会让听的人觉得他是真心想要帮忙,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再多说一句都是刻意为难他。
娇娇失落地说:“那,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吧。”走到蒹葭身边,因为没有帮到她,而看上去很愧疚。
“你要想什么办法?”米蓦山问。
娇娇抓抓脑袋支支吾吾:“就……就……”
最后还是米蓦山轻笑:“看你也说不出来。你小时候就喜欢逞能。”
娇娇怪不好意思:“我什么时候喜欢逞能了。我可没有!我就是有办法的。”一脸逞能样。
米蓦山说:“好,是你有办法。不过在你的办法之外,我再帮你想个主意。行不行?”站在夕阳下大袍被晚风吹得微微飘荡,两条发带也跟着轻舞,实在是位清风霁月不染尘埃的翩翩公子。
“行吧。二哥你说。”娇娇有了台阶,立刻点头。
“她只是想找条出路,在家里做杂役不也是一样吗?我们家里不讲外面的法纪,谁也不会去抢她的钱、占她的便宜。叫她别去外面走动就是了。”米蓦山看向蒹葭,耐心地轻声细语:“这里大得很,其实也不会无聊。”
娇娇肯定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眼里米氏小得很,哪有外面的天地大。只觉得蒹葭可惜极了。一生就要在这里坐牢。他陪着蒹葭出来的时候长吁短叹,明明她出身富庶之户,现在却要去做杂役。
“你不想做也没什么的。在这里……”
“我愿意。”蒹葭立刻说:“小郎君跟我讲讲米氏有哪些杂役吧。应该是有分类的?”
娇娇也没想到,她决定得这样快:“你,你不再想想?”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是真的要伺候人的。
“就这样吧。有这么一条出路都不错了。”
娇娇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何况现在天色这么晚,他实在急着赶回家去。并且今天的差事还没交,快点有了结果,他也好把这事儿给结了。
想了想之后,立刻带着她往外走。但不是多进来的方向,而是换了个方向,往另一侧的边缘去。最后停在一处特别热闹的地方。
“家里的小娘子们都在这里听学。这里日常的事也不多。”他没做过活儿,哪知道多不多的。只是觉得,女孩子们嘛,能有什么事。再说家家都有自己的仆役。仆役和杂役不同的,杂役很多是从外面进来干活的,有很多是良籍,只是在这里做事。仆役则是家里的奴仆,是奴籍。
“我们家仆役多,很少请杂役的。但是二哥让我带你去,那就好说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