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却有点不安,出了赶恨不得把马赶得飞起来。她不想入了夜还在路上。哪怕没有野兽,但这里不比老家偏僻了,虽然路上行人多,但怕遇到什么白天不敢走路被迫夜行的歹人。
以至于到了下个城的时候,太阳才将将西下没多少。
她驾车在镇上转了一圈,这镇子大得不行,全镇足有十四五家旅舍,她挑了个人多、又不那么华丽的,要了一间房。
把车子停在人家后院,请小娘子出来的时候安慰她:“我看了,这里四通八道,来客很多。在这里落脚比前面的镇子要安全些。能放心睡。”
前面那个镇子,是出老家镇的必经之路,万一有人怀疑在那里守着,屈指可数的两家旅舍不要半个时辰就能被查个四脚朝天,跑也跑不掉。
小娘子握着她的手,根本没什么劲,脚下也虚浮得很。她拿着房牌十分费劲才扶得稳人。路过的伙计停下来问,说店里有仆妇可以帮说。她只说算了。人家也就没有再纠缠。
进了屋里,她把小娘子安置在床上才发现,只走了这么远,对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脸也煞白的。
看得人心里发慌,蒹葭讲话都下意识地不太大声,万一声音大了,人就会被震碎似的:“真的不要看大夫?”她别死在路上吧?
对方没精神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屋里有响动,睁眼看到她皱眉蹲在床边,就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模样?”
“你是不是哪里疼?”蒹葭说:“要不买点止痛的药丸什么?我父亲快过世的时候,也是全身痛。坐不住躺不下,但吃了救心丸就好很多。你要难受的话,我去买一些回来。”
“不必。”塌上的人说:“我以前被法鸢伤过,这是旧病复发。”
“什么是法鸢?”
“一种鸟。”床上的人欠欠身子,让她帮自己把枕头垫高一点。
蒹葭安置了她,就下楼去,买了点草料喂完马,便去大堂里头吃饭。大堂里南来北往的人多,操什么口音的都有。也有一些看上去打扮得很奇怪的人。她猜应该是修士吧。有些看上去邋里邋遢不知道多久没有梳头洗脸,一堆人里男女都有。吃起饭来狼吞虎咽。
她偷偷地跟伙计打听。
伙计说:“你从乡下出来吗?那群一看就是哪家刚游猎完的修士。”
她感到不解:“修士不都是世家子弟吗?怎么这模样?”
伙计不以为然:“虽然是世家血脉,可有些世家远的近的血亲加起来,比一个城的人口还多呢。更别论远得不能再远的庶亲也算。那么多人,哪能个个都是金枝玉叶?有些世家血脉日子过得比你我都不如也是有的。”
但因为她坐得离那群人近,倒是听了几句闲话。
什么济物闹鬼,什么大梵山跑去驱邪。最后又说到奚氏。
“昨天起了好大的一场火。烧得乱七八糟。据说原本挑了打算带回都城入道的人,也死了个一干二净。”
“是奚涟漪的叔伯们干的吧。怕她更上一层楼。不止把未来的苗苗都斩杀了,恨不得连她本人都烧死作数。”
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通信,消息这么快。蒹葭装作专心吃饭,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听。
“她更上什么楼?未来的苗苗就算种出来的树,不也是姓奚的人吗?我实在看不懂这些老东西在想什么。还不如长出来的,再去收买呢。白得好处的事不做。”
“奚涟漪身为小姨子,自然与那位陛下走得近,她种出来的苗,多半是收拢起来为那位陛下所用的。轮得到他们收归已用?!那些老东西背后的人也不想‘那位’太好过,只恨不得他死呢。”
“这下可好,他们下手却死了这么些人。做事这样凶残。奚涟漪那个婆娘必然要告到宫里去。这次那些老家伙可要挨一顿好骂。”
“挨骂就挨骂,又不疼又痒的。”
“可不止。听说这一把火没把奚涟漪烧死,却把元后的旧物烧了不少。固然元后的母家金陵落云氏已经不在,可大梵山还在,大梵山对陛下不怎么样,可涉及元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我看这次不死个把人,怕是不能脱身。”
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就说别的事去了。
蒹葭听了几句,听不懂,饭也吃完了,便回楼上去。
床上的人被惊醒,被子下的手一动不知道拿着什么,发现是她手才有放回原位闭上眼睛。
“你又听了什么闲话?”
“你哪知道我就是听闲话去了?”
“吃个饭吃了半晌。还能是干什么。”床上的人似乎难受,伸手让她扶一扶自己,翻个身。
她上前边帮着边说:“我听他们在说奚家的事。还说先皇后的旧物被烧了,大梵山不会放过那些人什么的。我就搞不懂,先皇后不是姓落云的吗?跟奚家的关系我懂,可她跟大梵山又有什么关系?大梵山为什么要为死了的皇后出头?”
床上的人换了个姿势舒服多了闭着眼睛有些懒散:“先皇后的母亲是落云氏,父亲是大梵山的家主。”
“啊?”蒹葭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什么?连大梵山那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血脉。还是先皇后过世之后才知道的。不过已然迟了。落云氏已经灭门,她也死了。”
床上的人脸色不好,说完冷笑了一声:“那么要紧的关头,落云氏向大梵山借用法器,但大梵山可是山门都没让人进。奚涟漪虽然与先皇后只是异父异母,可是千里奔走,在山下为了先皇后膝盖骨都跪断了的。后来人死了,万事皆休了,大梵山那位生父又不知道在哭什么丧,演什么父女情深,真是晦气。”
蒹葭说:“你还得去投奔人家呢。少说人家坏话吧。”
床上的人冷笑了一声,累了似的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蒹葭洗漱完,拍她问:“你洗不洗?要是动不了,我给你擦一擦?”
床上的人睡得沉,叫也叫不醒。她也就算了检查了门窗,爬上床钻进被褥,把人往里面挤。
这下把人吓得一下就醒了过来:“你干什么?”简直横眉冷对。
“睡觉啊。”蒹葭无语:“不然我睡哪里?总不能睡地上吧,我明天还要赶车呢。”
对方闷着看了她一眼,只说:“那你睡远些。我不愿意别人挨着我睡。”
蒹葭边挤她边讥讽:“我也是做主家的人,在家里过得再不济,还没跟人分塌而眠过,侍女都是睡在榻脚上的,你以为我愿意挨着你呢!?”
终于睡好了,扭头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却疑惑。
原本她想,能让奚家的侍女这样紧张恭敬,不怕是奚涟漪吧。家中内斗她又受伤,所以要避走修养。但现在看,又觉得她多半不会是奚涟漪。
那她能是谁呢?
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