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展颜一笑:“还不够吧,我再去拿给你!”
也不待雪夜说什么,放下水瓢,瞧到草芥边放着一块破毡,也顾不得干净肮脏,将那床破毡围在雪夜身后,轻轻将他放下让他倚在破毡之上。这才拿起水瓢,飘然而去。
却不知在她转身时,雪夜眸中已是热泪滚滚而下。
片刻间脚步声起,雪夜伸手抹去脸上泪痕,香儿已经进了来。
笑吟吟一臂伸出,想扶起雪夜,雪夜已经挣着起身,跪立于草芥之上,垂首颤声道:“多谢姑娘,让下奴自己来。”说着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倒如要接过什么珍贵之物,而那向上举着的双手手腕处各一道深深的勒痕,已皮破肉烂。香儿顿时生出许多侧隐,递了瓢过去,那雪夜双手捧了,又是一饮而尽。
喝完仍双手过顶,将瓢递于香儿,双手连身体虽然仍有些颤抖,但已好了许多。
香儿讶然一笑,接了水瓢过来:“没想到你恢复的好快,方才还要死不活的样儿,这会子竟好起来了。嘻嘻,救人一命,甚造七能浮图,本姑娘今儿……”
“下奴……命贱,已经习惯。生死由命,以后不敢再……再劳烦……姑娘送水。姑娘请回!”雪夜垂了头,声音轻颤,却坚定冷漠无比,声声清晰入耳。香儿一愣,又羞又气,手指一伸就要指着那臭奴隶的头大骂,待手指指向那奴隶头顶时才发现自个的右袖,竟也沾了点点血污。随更加恼怒,口中喝骂:“你个不如好歹的臭奴隶!活该你被主子打!”一头说着,一头抡圆了瓢儿就击在雪夜肩上。只一下,瓢儿碎成数片。雪夜肩上一道血口裂开,血花飞溅。
雪夜垂了头,直直跪着,一动不动,四周静的吓人,“叭哒”一声,一滴鲜血流着雪夜下垂的手臂滑落在地。香儿愣了愣:我今日是生了什么魔障了,竟与一个下贱的奴隶送水,还招他羞辱,我是……这俗话说的,热脸贴冷屁股了……就算如此,我还为他一言片语如此失态,竟然如此对待一个有伤的奴隶,这又算什么……
香儿羞愤茫然,跺跺脚转身欲离去,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在怀中取出一物,狠狠摔在对面墙上,那物又从墙上弹回,擦着裙边落在她脚边,她想也不想,抬脚就碾了上去,碾了几下,算是稍许解了一点恨,这才一理裙裾,飘然而去。
一待香儿走出房门,雪夜颓然倒在草芥之上。伸手点了肩头两数穴位,肩头那开裂伤处出血渐停。雪夜苦苦笑了:这才是身为奴隶应该受到的对待吧,就应该被打被骂不能也不必得到一丝同情。
那个姑娘,她竟然为他采药敷伤竟然为他拿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竟然像对一个人一样将饭菜端来给他竟然在这深夜来这恐怖的刑室给他送过水来……还让他这残破肮脏的身子靠在她清新幽香的身上……
而他只是这万夏坞中最低贱的奴隶,怎么配又怎么敢让她如此对待?如果让主母小主人知道她又怎能在这大院立足?
茫然冷漠地抚上肩头伤处,还在疼痛。这样也好,这样才是一个奴隶应该得到的对待。可是,疼的却不只是伤口。
心也会痛?从很久以前就不停地告诉自己:你活着就是为了让……主人打骂出气……你就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不许不平,不许不甘,不许心痛……可是,为什么还是渴望得到那怕是一分的关怀?
月色皎洁,穿过大开的门照了进来,照着他血迹斑斑的草芥,一片破瓢就在他的脸侧,闪耀着晶莹的光茫,雪夜眼睛瞧着那片水瓢,嘴角微微上扬,绽出温柔笑意。他伸出手来,轻轻拈起那片水瓢,贴在自已苍白冰凉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