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霜衣两指并起点在山鬼朔夜肩头大穴,山鬼朔夜却只是动作微微凝滞一瞬,便紧接着猛烈地进攻。洛霜衣暗自心惊,山鬼朔夜何止是不知道痛,简直是不知道死活,居然为了攻击而无意识地冲破穴位封锁,他不知道痛楚,自然也感受不到脏腑受到冲击,震颤流血。
洛霜衣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脚跟一顿,一只手按在他刺过来的刀背上,整个人向上飞起掠到他背后,重重地将紧追过来的士兵头颅踩进雪中,颅骨撞出一声闷响。
然而一剑飞快地逼直眼前,洛霜衣下意识地以护腕去挡。她的手甲已碎,护腕自然也是强弩之末,剑尖在一刹那的阻滞后势如破竹的刺进她桡骨与尺骨中的缝隙。
血淋淋的剑尖透出。
“截脉手,洛氏十鬼最后的荣耀,今天也要陨落了。”山鬼家主狰狞地笑出声,不无得意。
洛霜衣眼角瞥见熊熊燃烧的营帐。
她猛地将手腕自剑上拔出,像是拔出自己的一根骨骼似的疼痛。山鬼朔夜转身一刀劈向洛霜衣的脖子,却被一只突然跳出来的猴子扑到脸上,刀锋走偏。洛霜衣不顾一切地往他心口再推一掌,后背不可避免地暴露给了山鬼家主。
——
洛霜衣做好了死的准备。
洛霜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蛊惑的。
也许是沉舟向她描述洛释期待的养老生活,话语中是她从未见过的云中大雪;也许是楚识夏说“就让她这样的孩子活到所有仇恨、野心消弭,自由和平安到来的那一天”。
刺客为杀人生,为杀人死。
背叛九幽司的人都当被抹杀。
对九幽司无用的人也当被抹杀。
洛霜衣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然而在某一刻,洛霜衣也期待过“叛徒”的生活。
只是静静地坐在檐下,手边有一壶煮开的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不用想什么时候就带着武器出去杀人,也不用舔着血求灼心之毒的解药。
好像也不错。
——
山鬼朔夜被那一掌打得踉跄后退,咳出两口鲜血。他一把撕下脸上的猴子,挥刀将其斩成两半。猴子手里抓着的匕首连同残缺的尸首一齐坠地,山鬼朔夜侧耳倾听,风中似乎有一道细细的呼哨声。
山鬼家主一剑刺向洛霜衣的后心,却听见身后疾风掠来。山鬼家主贴地滚开,饮涧雪斜斜刺进洛霜衣脚下的雪地。楚识夏一把推洛霜衣,反握饮涧雪紧贴手臂挡住山鬼朔夜的刀。
洛霜衣从濒死的放空中清醒过来,惊愕地看向楚识夏。
楚识夏脸上脏兮兮的,被烧焦的发尾火星未散,披风也被她扯下,天水青的衣衫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姿来。
山鬼朔夜来不及动作,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洛霜衣接连两掌,他胸腔的肋骨脱臼、断裂,心肺受损,止不住地往外流血。他感受不到疼痛,才能在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都坚持进攻,才会不由自主地冲开被封的穴位。
山鬼家主眼神狠厉,仗剑劈向楚识夏的后背。
洛霜衣下意识地想替她挡,却见楚识夏振开疲软无力的山鬼朔夜,剑柄按在洛霜衣身后将其推开。
饮涧雪在楚识夏手上转了一圈,楚识夏踏步上前、单手握剑,心跳、呼吸压抑到极点,筋骨在瞬间扣合到最完美的状态。饮涧雪自下而上撩起斩向山鬼家主的瞬间,楚识夏的心脏解锁,疯狂地泵出血液,磅礴如撼动山岳的力量压成一线,凝聚在饮涧雪的剑锋之上。
一声清脆的金铁崩裂声响。
剑、面甲断成两截,一串血点洒落在雪中。
山鬼家主飞摔出去,剑伤从他的胸口贯穿过头颅,覆盖他脸上原本的伤痕,却比之更长、更深,几乎切开他半个头颅。他渐渐涣散的眼睛对着飘雪的天空,进而映出楚识夏的脸。
发挥到极致的沧流剑法。
只要一剑,便可决定胜负。
“你……”山鬼家主嘶哑出声。
“你,为什么和洛释长得一模一样?”楚识夏皱着眉,发出疑问。
山鬼家主愣住,继而笑出来声。
“洛氏与山鬼,本就同出一脉。”
他回避了楚识夏的问题。
分别被洛氏和山鬼抱走的孪生兄弟,却要不死不休。一个人在另一个脸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却没能取其性命。他一直相信是自己命大,而绝非对方心软。
刺客怎么会心软?
山鬼家主的眼皮重重坠下,停止了呼吸。
——
白煜在摇晃的马车上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