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公子被俘虏了,楚识夏正将他押在城墙上与两军对峙。”传令兵意简言赅道,“叶统领询问二位,是否暂缓出兵事宜?”
摄政王还没发话,白焕先冷漠地开口道:“陈伯言身先士卒,为我军之表率。无须撤兵,直接攻城即可。若有怯战者、怠战者、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这话说得狠绝,摄政王不由得深深地看了白焕一眼。白焕毫不畏惧地转头与摄政王对视,眼中仿佛有火苗燃烧,风吹便成燎原之势。犹豫、脆弱像是被白焕生生地从血肉中剥离,只剩赤裸的野心。
“外祖,兵临城下,不进则退。今日我若败北,陈家死的就不止一个陈伯言。”白焕沉着坚定地说,“要延续一族万世荣耀,没有流血牺牲怎么能行?若让表兄自己选,想必他也愿以血肉之躯为陈氏之砖石。”
白焕从不与陈氏子弟称兄道弟。此刻陈伯言命悬一线,白焕亲热地唤起他“表兄”,却是字字句句都要陈伯言去死。摄政王皱起眉头,他发现自己这个温顺而优柔寡断的外孙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棋局正在渐渐失去他的控制。
“秦王殿下说得对啊,事已至此,怎么能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功亏一篑呢?”戴着黑斗笠的男人轻声赞叹道,“秦王殿下杀伐果断,倒是和我们九幽司很是投缘。”
白焕嫌恶地撇开视线,对看呆了的传令兵道:“告诉叶桑,送表兄最后一程,莫要留他在敌军手中受苦。”
——
叶桑眼睁睁地看着陈伯言人头落地,心里忍不住狠狠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焕竟然连装都不肯装一下,直接葬送了陈伯言的死路。白焕对表亲尚且狡兔死、走狗烹,对他们这些外臣又当如何?叶氏真的能有论功行赏的那一天吗?
叶桑有些愣神,直到楚识夏一箭射穿京畿卫的军旗才反应过来。
“攻下城门!”叶桑扬起马鞭道。
身边的副将却好似还沉浸在陈伯言的死讯中,有些愣愣的。叶桑火冒三丈,一鞭子抽在副将脸上,副将狼狈地滚落下马。
“击鼓,攻城!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我赏他一百两黄金!”叶桑高声道,“若参将怯战,则由副将斩之;若副将怯战,则由百夫长斩之。全军上下,不得后退!”
鼓声轰然如雷鸣,京畿卫顶着羽林卫的箭雨往前推进。
不断地有人中箭倒下,又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摸到城门的人则奋力的用身体撞、用刀枪砍,摸到城墙的就踩着同伴的身体往上爬。城墙结冰,又冷又滑,不易攀登。但有人用刀柄重重地敲击冰面,冰面便由下到上慢慢裂开,像是城墙的骨骼不堪重负一般向后坠落;滚烫的人血一泼又一泼地淋上去,坚冰也渐渐融化。
从城墙上俯视,脚下的京畿卫仿佛一窝被开水浇灌的蚂蚁,疯狂地挣扎着要在城墙上敲出一个缺口。
楚识夏把弓抛给燕决,转身便走。
“若是城门守不住,则退守宫城,若是宫城也失守,便保护陛下与齐王离开。第二天天亮,我若是还没有回来,就带他们去云中找我哥哥,出兵勤王。”
楚识夏飞快地往下走,喊杀声震天撼地,仿佛连城墙都在颤动。
燕决镇定地点头,目送她翻上雪骢,道:“祝大小姐凯旋。”
楚识夏笑笑,打马离去。
——
下雪了。
天空像是一口倒扣过来的铁锅,紧密的风雪遮蔽本就黯淡的日光,天地间昼夜难分。一只黑色的鸟振翼划过天空,像是快刀割破灰白色的纸张,翼尾留下的痕迹斜斜转瞬便被风雪抹除。
洛霜衣倚在一株不起眼的树后,白雪落了她满身,几乎要将她和这场大雪融为一体。洛瞳蹲在洛霜衣身边,摊开掌心,黑鸟立在她的腕上啄食小米,眼瞳赤红。
有人追着黑鸟的踪迹,披霜带雪而来。
楚识夏牵着雪骢站定在二人身前,扯下遮面的皮毛,呼出温热的白气。如盐般的雪落在楚识夏的睫毛上,像是一层甜蜜的糖霜。洛瞳没看楚识夏,反而兴致勃勃地去摸雪骢的鬃毛。
“楚大小姐。”洛霜衣和她打了声招呼。
楚识夏对她笑笑,转而看向和雪骢亲昵的洛瞳。洛瞳才十五岁,身形并不挺拔高大,也没有洛霜衣那般的纤细柔韧,脸颊上肉嘟嘟的婴儿肥,眼底带着清澈的浅蓝色。洛瞳毫不设防地冲楚识夏笑,笑容天真无邪。
“你养的鸟?”楚识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