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
非有咎于汝,比于罚而谪徙也。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
告民以迁之安利也。以迁为安定厥邦,则知不迁必有危而不安、乱而不定之事也。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死则体魄降而在下,故曰汝何生在上。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古者以贝为货,以玉为宝,后言“货宝”,互相备也。先王设教,因俗之善而导之,反俗之恶而禁之。方盘庚时,商俗衰,士大夫弃义即利,故盘庚以“具贝玉”为戒,此反其俗之恶而禁之者也。自成周以上,莫不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故其俗皆严鬼神;以经考之,商俗为甚。故盘庚特称先后与臣民之祖、父崇降罪疾为告,此因其俗之善而导之者也。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前既告以鬼神之祸,此又告以刑罚之威。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无戏,欲其严事也。无怠,欲其勤事也。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
降,有黜去之意。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导其耕桑,薄其税敛,使老幼不失其养,鞠人之事也。联其比闾,合其族党,相友相助,谋人保居之事也。既养之,又安之,则斯民之生生得矣。
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
王宅忧,亮阴三祀。
宅忧,居丧也。
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惟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古之人齐三日以致其思,必见其所为齐者,况于恭默思道致一而深思?则感格上帝,梦赉良弼,盖无足怪者。浅陋之人,不知天人之际至诚可以感通如此。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若金,用汝作砺者,命之使治己也。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者,命之使济难也。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者,使之泽民也。
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衣裳,命服也。上曰衣,下曰裳。衣裳所以彰有德,无德而赐之,则不如其已,故宜在笥。口、甲胄、衣裳、干戈四事,乃为天下之大者,得其大则小者从之,故曰“乃罔不休”。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
事固有善而非时所宜者;善如裘葛之良,时如寒暑之时。时非葛裘,虽善何施?惟未动,审于虑善,将动,审于时宜,然后事顺理而当,其可矣。不顾可否,于时而动,非聪明也。
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黩予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麹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
王人,犹君人也。此言“王!人求多闻”,乃傅说称王而告之曰:“人之为人,贵乎求多闻也。”求多闻而不为古训是式,则是非无所考正,而所闻愈惑矣!
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
逊顺其志以受学,则人乐于言而言易入。又必以时而敏疾行之,其所修者乃来矣;谓所学之成,乃如来也。若不逊顺其志,则善无自而入。若不时敏于行,则所学者无自而成。此二者所以必贵于兼之。
惟斅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列于庶位。”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期说之良,期己之圣。至是,其相期者亦远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己训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训》。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祀无丰于昵。”
祖考罔非天嗣;祀有典,不可丰杀。训之使改,所谓“正厥事”。
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不虞天性”,能度天性而行则义矣。
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殷既错天命,微子作诰父师、小师。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厎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仇。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隮,若之何其?”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耇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犠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
纯而不杂故谓之牷,完而无伤故谓之牺。
降监殷民,用雠敛,召敌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
刻,责也,旧以社稷之责责微子也。“用,雠敛”,言因用公治法以刑雠民,以赋敛民。雠民则召民敌,敛民则召民雠也。因用治法雠敛民,所谓阻法度之外以责于下者也。
王子弗出,我乃颠隮。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遯。”
《左传》:“楚克许,许男面缚衔璧,衰绖舆衬以见楚子。楚子问诸逢伯,逢伯对曰:“昔者武王克商,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衬,礼而命之,使复其所。”则是微子归周,在武王克商之后,而其行遯之本心,特欲避祸自全,待其悔而冀其存也。纣卒不悔,武王克商,微子奉祭器出,为商请后,甚不得已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