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潦倒中他把利刃对准了自己

一来二去,不知怎的染上了一身的疡疮。这种病,乃病毒感染,一般是不洁净所致。魏忠贤做了差人,衣服被褥要比讨饭时干净多了,病从何起,是个疑问。估计他本性难移,虽然“工具”没有了,但还是常去嫖娼(他后来当了太监,也有此癖),一马虎,就沾了病毒。

小有得志便猖狂,老天爷恨的可能就是这种人,于是又开始惩罚他。腰包里的碎银如水一般花干净了,两手空空。全身多处溃烂,臭不可闻。

这个样子,谁还敢接近。刚到手的差事,就这么又给丢了。他只好重拾打狗棍去讨饭,但因为形容骇人,有碍市容,一到闹市人家就撵,连讨饭也比过去困难了。转眼又是一个轮回——昼潜僻巷乞食,夜投破寺歇息。

京师居,大不易啊!

魏忠贤再次沦入地狱,但他对自己还是不绝望。

据说有一天,他路过一个村庄,在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歇息,蜷在桌案下,头枕一个小神像睡去,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待鸡鸣时,尚在梦中,忽见一白发老人作揖跪告:“我是这一方的司土之神,因上公您路过我们这里,我已经侍立通宵,不敢怠慢。唯你头枕的这个小鬼,还请赦免了吧。”魏忠贤惊起,却不见老者,方知是梦。再看外面——鸟声喧林麓,车音载道间。天将曙矣。

魏忠贤不禁欣然有喜色。心想,既然能惊动鬼神,莫非真有后福?

不久后,他路过一家饭馆,嗅到门内异香扑鼻,脚一软,徘徊不能再走。便在门边守候,期待有善心之人能给一点儿施舍。但世上人的友善,多是对着权势者来的,施舍一个叫花子,又有何用?进出的人都对他疾言呵斥,避之唯恐不及。

魏忠贤干乞讨这一行,已堪称资深。对此他置若罔闻,坚持守在门口,不信东风唤不回。

最后总算等来了一位贵人。一位相面先生注意到了他,走上前来,将他仔细端详了一回,抚其背说:“君过五十,富贵极矣!”魏忠贤不信,只当他是说笑话。相面先生随后找来店主,嘱店主赏魏忠贤一碗饭吃。

势利老板瞄了一眼门口的太监花子,一脸的不屑,对相面先生说:“你若想做好做歹,便自己赏他饭吃,与我何干?为何你做好人,反倒要我出血?”

相面先生微微一叹(你就开一辈子小饭馆吧),遂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只紫色锦囊,递给魏忠贤说:“我这里仅有二两银,送给你,你可半做药石之费,半做饭伙之资。钱若用尽,改日再来找我,我再给你。”

魏忠贤疑似做梦,满面惊喜,对那先生千恩万谢。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分了手。

那时的医药费并不甚贵,魏忠贤只用一两银子,就在药铺配好了特效药。十几日过去,严重的疡疮居然就好了。

有了饭吃,病也好了,魏忠贤养得红光满面,与过去判若两人。再见到那位相士,相士大喜道:“你这番是脱胎换骨了!”魏忠贤听了,感激得以头抢地。

两人一同来到郊外,相士把挂在手杖上的铜钱,尽都拿来买了酒菜,说要找个安静屋子。魏忠贤恍然有所悟,便引相士来到他此前住过的破土地庙,把燃香、酒水摆在神案上。

相士说:“今日与你结为死友,他日慎勿相忘。”

魏忠贤不觉泪流满面:“今日我这残生,是先生所赐,说是异姓骨肉都不够,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日苟富贵,一切听先生吩咐。假若相忘,天打五雷轰!”两人遂对着神像,八拜而结盟。

相士倾囊中所有,全部赠给了魏忠贤,说:“我现在要出门远游,不知再相见又是何年了。你自此,当否极泰来,将有贵人相助。这是我原来备下的十年游历之资,今天全都给你。唯要嘱咐你的,是务必以尊名里的‘忠’字为念,可保善终,请永以我言铭记于心。”

两人再拜而别。相士随后即飘然而去,并不告诉魏忠贤他要去哪里。魏忠贤也没有告诉相士,他那一晚梦到土地神的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