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一倒,大事毕矣。严嵩以柔媚事皇上的办法奏了效,此后他又在朝中专权了差不多有十五年。
一个皇帝,乖僻多疑,很少干正事;一个权臣,狐假虎威,坐收贿赂。这一对宝贝君臣,败家就像别人创业那样锲而不舍。朝政眼见着,就这样一天天败坏下去了。
严嵩卖官纳贿,都是由儿子严世蕃一手操办。诸司衙门想办点儿事,老严就一股脑儿都推给小严,对下属说:“小儿识天下大体,可与商。”结果,等于严世蕃一人把持了朝政。
严世蕃是严嵩中年才得的一个独子。严嵩专权时,小严已经三十岁了,肥头大耳,一目盲。年轻时沾了老爹的光(父荫),读了国子监,毕业后,当了个五品小官。他确实有点歪才,代父处理政务之后,谁要是想求见,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不拿钱来?没门。
有那想跑官的,想搞点名堂捞好处的,皆奔走其门。一溜儿的礼物箱子,相望于道。
小严对内外所有官职的油水多少,谋求各种官职的难易程度,全都了如指掌。对跑官者索要贿赂,开的价码都正好,一分也不能少。有了这样的智商,想不成为古今中外第一贪也难。
最厉害的一个干法是,户部发给边防的银两,严世蕃必须得其大半。还没等银子出京,就缩了水;或者送到边关之后,边将再乖乖按一定比例返给严府。国防的钱缺不缺,管他娘的,敌人来了的话,可能连大刀都买不起了!
严氏父子中饱私囊,挣够了,当然要花掉。他们穷奢极欲,夜夜笙歌,所吃所用,在人间都非常罕见。搂着妖冶的歌姬,朝歌夜弦,左斟右舞,宣淫无度。诸臣恨恨道:这简直是玷污纲常!自古以来,就没有像这样奢靡的。
上梁如此,下梁也就可想而知。嘉靖后期,严氏父子这一对妖孽,把现世当成末日来过,造成了贪风大炽,士风败坏,贿赂公行,简直到了随便抓一个来砍头,都不会冤。
国家财政哪里禁得起这么消耗?大明的天下,眼见已是千疮百孔了——国库紧张,入不敷出,军备废弛,民力不堪重负。一个世界第一的超级强国,到了此时,已是陡然转弯,一步步踏向夕阳了。
这个严大首辅,在内阁前后有二十年,父子俩到底贪了多少,真相可能永远是个谜了。史书上记载,他们严家的溺器,也就是小便器,皆用金银铸成妇人形状,粉面粉衣,栩栩如生。这还不算,往里面撒尿的那个洞洞,居然做成了女阴的形状。
猖獗之极啊!谁说我们的古人没有想象力?
他们父子以为圣眷从此不衰,认定了天下可以随意折腾,但就是料不到:此时此刻,有无数仇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其中,有这样一双眼睛,是他们绝不可以忽视的。
这就是他们将遇到的重量级对手——徐阶。
徐阶是松江华亭人(今上海市松江区),为人聪明干练。早在嘉靖二年(1523)考进士,中了一甲三名,俗称探花。那一年,才仅有二十一岁,也是少年得志。
按规定,一甲当中的这三名,不用考庶吉士,可以直接进翰林院,当编修。
当年,担任首辅的名相杨廷和,曾经指着徐阶夸赞道:“此少年名位不下我辈。”——旧时老辈人奖掖后进的那股真诚劲儿,真让现在的孩子们只恨生得太晚!
徐阶个子不高,面白,风度翩翩,为人机敏,有权谋而不外露。在嘉靖初年,本该一帆风顺的,可是仕途刚一开始,就遭遇了坎坷。
嘉靖皇帝刚上台的时候,曾干过几件很不错的事,其一就是取消了加给孔老夫子的“大成至圣文宣王”这个吓人称号,仅封为“至圣先师”。这是比较符合事实的——抹去了先圣身上的官本位色彩。
但徐阶不同意这个做法,因而触怒了嘉靖和当时的首辅张璁,被外放到福建延平,做了个推官(县法院院长)。
这种基层的历练,对徐阶来说好处不少,阅历一多,人也就圆通老练了。他在下面的几年,政绩不错,从县到府,再到省一级,做到了江西按察副使,是负责司法的副省级官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