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交往对普鲁斯特的创作极为重要。我们在《追忆似水年华》中看到,它的绝大部分内容记叙的就是巴黎上流社会的生活,更具体地说,是“我”与上流社会成员们的交往经历。正是在这些沙龙里,普鲁斯特结识了许多著名作家如法朗士等,他们对年轻的普鲁斯特也很友好,不吝提携。
中学毕业后,普鲁斯特虽然身体不好,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决定:志愿入伍,他成了法国陆军第76步兵团的普通兵,但在军队只待了一年便退伍了,随即进入著名的巴黎政治学院学习,这是培养法国政府精英的学校。他同时还在巴黎大学进修哲学,他选修了柏格森的课程,柏格森的思想对他的创作产生了莫大影响。我们知道,普鲁斯特是“意识流”这种西方现代文学最基本的创作手法的奠基者,而“意识流”的概念乃是柏格森在他的哲学中提出来的。这些都是1890年左右的事。
从1896年起,普鲁斯特开始撰写长篇《让·桑德伊》,这也是他的第一部长篇,长达千页,普鲁斯特一直断断续续写了8年之久,不过一直没有完稿,也一直没有人知道他有这部作品,直到他去世数十年后才被偶然发现并出版,这是普鲁斯特仅次于《追忆似水年华》的重要作品,《追忆似水年华》中许多情节实际上就是从《让·桑德伊》中直接引下来的。
也就在这年,普鲁斯特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作品,是由他以前写的一些文章编在一起凑成的,他取名叫《欢乐与时日》,自费出版。普鲁斯特请人精心制作了封面,绘制了精美的插图,甚至还请法朗士作了序。尽管法朗士在序言中称《欢乐与时日》具有“罕见的魅力与细腻的优雅”,另一位名作家巴尔代尔也称它是“等待雕琢的宝石”,它还是没有激起什么反响,颇像一部公子哥儿们的附庸风雅之作。
第二年,虽然身虚体弱,普鲁斯特也经历了一次“决斗”,对手是一个叫让·洛兰的人,据说是因为他在报上发表文章批评《欢乐与时日》时侮辱了普鲁斯特的人格。
1903年时,普鲁斯特的父亲去世了,这对于普鲁斯特算不上是多大的打击,但母亲的去世就不一样了,两年后,是时正在瑞士埃维昂与儿子度假的普鲁斯特夫人突患重病,普鲁斯特迅速将母亲送回巴黎治疗,但医治无效,于这年9月26日病故。
母亲是普鲁斯特一生中最爱的人,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他从小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长大,即使现在年过三十,母亲仍然像他还是个小孩子一样照顾他。现在,这根精神的支柱突然之间坍塌了,对他的打击之重可想而知。普鲁斯特在母亲去世之后不久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母亲知道,离开她,我根本无力独立生活。她知道我没有生活能力。假如临终前她预感到将要永远离开我(想到这一点,我现在仍感到万分恐惧),肯定会焦虑不安的。一想到这儿,我内心就会受到可怕的折磨……从此,我的生活丧失了它唯一的目标,失去了唯一的一点乐趣、一点恋情和仅存的一丝慰藉。母亲生前始终温柔安详地照料着我,使我的生活如蜜般甜美,如今我失去了这一切,在一片宁静中,我不时怀着惶恐的心情缅怀那甜蜜的岁月。母亲生前曾使我生活在宁静的气氛中,尤其在我休息的时候,她使家里的仆人养成了安静的习惯。她去世后,这种习惯还一直沿袭下来。当时,我内心充满了悲哀,我失去了她,并且亲眼看见了她遭受的痛苦。我相信当时母亲已经知道自己就要离开我了,但又不能把心中的焦虑告诉我。我能体会到,由于我的身体孱弱,母亲一直忧心忡忡,为我操尽了心。……然而,她意识到自己就要和我永别了,并且深知我缺乏在生活中拼搏的能力,这些使她痛苦万分。
他这时候不停地在各种报刊上发表各类文章,法国最重要的报纸之一《费加罗报》成为普鲁斯特发表作品的主要阵地,此外还有许多文章发表在由纪德主持的新杂志《新法兰西评论》上。
母亲去世以后,普鲁斯特的主要工作或者说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写作《追忆似水年华》。
为什么要在母亲去世之后才着手写呢?原来,很早以前普鲁斯特就开始构思《追忆似水年华》了,只是一直未曾动笔,这也许是出于一种惰性,也许是出于一种临产前的犹豫与痛苦:那些伟大作品的创造者们,在动笔写作之前往往都要经过一个时期的犹豫甚至痛苦、彷徨,迟迟不能下笔,直到某一天某个事件或者某种力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他才会奋袂而起,动起笔来。
《追忆似水年华》从开始写作到正式发表大约经历了7年,即从1905年到1912年,这时的普鲁斯特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简而言之,他过着几乎是传说般的生活,一种与世隔绝的、极其孤寂的生活。这时候他的身体更不如前,肺部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无法忍受,例如春天的花香,因此,普鲁斯特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与外界隔绝,在极其安静而孤寂的环境下进行写作。
到1912年,普鲁斯特终于拿出最早完稿的《追忆似水年华》第一部《在斯万家那边》,他先后交给了几家出版社,包括纪德的《新法兰西评论》出版社,均遭拒绝。最后他只得自掏腰包在重视出版当代新作的贝尔纳·格拉塞出版社出版,这是1913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