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的心情很不好。本来去北宫送礼比较顺利,恭皇太后不但愉快地收下了金马驹,而且还邀请赵太后日后做客,但出乎意料,在宫门外碰到王谦,这小子非向王莽汇报不可。唉!人若是走下坡路,办什么事也不会顺利。皇帝驾崩,皇后的权势必然一落千丈。王盛带着满腹心事,见到了主子。
“怎么,恭皇太后拒绝你啦?”赵飞燕见王盛的脸色不对头,忧虑地问道。
“不,她愉快地收下了。”王盛如实地回禀道。
“那你怎么不高兴啊?”赵飞燕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回禀赵太后,奴才离开北宫时,在宫门外的通道上,遇到了新都侯府的舍人王谦。”
“哦,他去作甚?”
于是,王盛将自己与王谦的对话,向赵太后叙述了一遍。
赵飞燕听后,反复思索,认为王谦说的是假话。御史府差人辛元如果到后宫执行任务,绝不会将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人。但是,王谦一定是受王莽之命,去北宫周围监视恭皇太后。王谦之所以这样讲话,是为了恐吓我们,不让我赵飞燕接触恭皇太后。当然,这也是王莽的目的。不过,今后一定要谨慎,不能给王莽留下口实。王莽狡诈多疑,诡计多端,万万不可粗心大意。眼下,恭皇太后虽然邀请自己,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前往。她嘱咐王盛,注意外边的风声,尤其是王莽插手后宫的蛛丝马迹。
一天上午,长信宫少府何弘来到远条宫,向皇太后赵飞燕传达了太皇太后的口谕,请她到未央宫大客厅参加午宴。赵飞燕一听太皇太后请她,心里很高兴。她当即谢过何弘,表示一定按时赴宴。
何弘高兴地离去了。
这次宴会,是太皇太后王政君亲自安排的。王政君考虑,自哀帝登基以来,首先册封自己和赵飞燕的尊号,后又晋封傅昭仪和丁姬的尊号,不论怎样,这也是自己进入晚年所得的最后一次荣誉,心里特别高兴,感觉很值得庆贺一番。为此,王政君决定将这些位高而显赫的后妃召集到未央宫,一同会宴,共叙欢忱。
未央宫大厅布置得极端豪华。红漆圆柱,栗色案几,粉红墙壁,锦缎屏风,还有那厅梁上垂吊的一盏盏大红圆形灯笼,把气氛烘托得喜气洋洋,令人流连忘返。
站在大厅中央的内者令葛臣,按照各个后妃宫位的大小,指挥宫女们依次摆设座椅。太皇太后的座椅设在正中,自无疑义。而第二位应该轮着恭皇太后。葛臣动了一番脑子后,命令宫女在正座旁边铺陈位置,给恭皇太后预备坐处。两个宫女遵照内者令的吩咐,将一张座椅放至正座旁边。此外,皇太后赵飞燕、恭皇后等人因辈分较卑,当然置列左右两旁。葛臣看了看摆设的座位,觉得比较合适,心里比较满意。
位次既定,葛臣正准备通知膳房摆置酒席时,忽然看见大司马王莽走进大厅。葛臣急忙上前,向大司马施礼请安。王莽没有理睬葛臣,而是默默观察,巡视一周后,便怒视内者令道:“葛臣,上面为何设有两座?”
“回禀王大人,正中是太皇太后,旁座是恭皇傅太后。下官考虑……”
“甭说啦,废物!”王莽没等葛臣说完,以骂声打断了这位内者令的话。
“是,请王大人赐教。”葛臣躬身抱拳道。
王莽朝着葛臣狠狠地瞪了一眼,而后怪声怪气地斥责道:
“你身为内者令,难道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吗?”
“下官该死,日后必当注意,请王大人息怒。”葛臣已吓得浑身颤抖,不住地哀求。
“定陶太后,不过是藩王妃而已,怎配跟至尊的太皇太后并排而坐?”王莽对定陶傅太后早已恨之入骨,尤其对她的擅权非常厌恶,便无情地挖苦道。
葛臣听了这句话不由得一惊,好家伙,王莽把皇帝的祖母贬低到如此地步,这若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这位大司马一向是谨言慎行,今天他是怎么啦?葛臣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突然,只见王莽挥起右臂,手指前方旁边座椅,厉声吼道:
“快与我移下座来!”
葛臣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你不想动?”王莽一双大眼喷着怒火,直逼内者令。
“不不不,下官照办。”葛臣急忙应声,转身面向两个宫女命道,“快,快,快把那张座椅移到一边!”
两个宫女闻声后,飞快地跑了过去,将恭皇傅太后的座位撤了下来,重新摆放于左侧桌几前,并依次挪动了赵太后等人的木椅。
王莽又仔细察看一遍,没有发现新问题,转身离去了。
桌几擦拭干净,座次准备已毕。葛臣让仆人们退下。这次宴会不一定顺利,尤其是座次,现在调整的座次十有八九要招来一场风波。葛臣打心底难以接受大司马这个命令。
午时将近,葛臣忧心忡忡,盼望诸位太后、皇后和嫔妃们能够准时赴宴,但愿恭皇傅太后能够屈尊受邀,别给大伙儿带来不愉快。
这时,太皇太后王政君、皇太后赵飞燕、恭皇后丁姬,还有庭林表袁颖、后宫宫长樊嫕等人,都陆陆续续地赶来。另外,何弘、王盛和宫女们也都跟在各自的主子后边,拥入大厅。
内者令葛臣赶忙迎了过来,一边施礼,一边将太皇太后王政君让到正中座位上。之后,葛臣又告诉少府、贴身宫女们,将其主子引导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
可是,恭皇太后没有出席。
太皇太后不知其因,只好让诸位后妃等候,等恭皇太后来了再开筵席。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恭皇傅太后不会来了。因为已经有人到北宫,向傅太后报告了大司马王莽撤移她的座位的情况。傅太后心中当然很生气,这是王莽对皇上的蔑视,也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傅太后心想,王莽你不要以为你们王氏家族有啥了不起,如今已不是当年王氏“五大侯”时代了,现在我们傅家势力已经非常显赫,还没有哪一个家族敢与我们抗衡。
是啊,恭皇傅太后的家族势力越来越大。
傅太后系河内温县人,早年丧父,母又改嫁,在少女时期流离入都,得事上官太后,善伺意旨,进为才人。随即,上官太后将其赐给元帝,元帝即位,拜为婕妤。凭着那柔颜丽质,深得主欢。几年后生下一女一男,女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被封为济阳王。其本人得以进号,被元帝封为昭仪。即使如此,那时的家庭和她本人还谈不上什么权势。傅太后没有亲兄弟,但有从弟三人,一名叫傅晏,一名叫傅喜,一名叫傅商。哀帝为定陶王时,傅太后欲亲上加亲,尽管辈分不对,但仍将傅晏的女儿傅氏嫁给定陶王刘欣。哀帝即位后,则册立傅晏女儿为傅皇后,同时封傅晏为孔乡侯。傅喜虽说是因正直而不为傅太后所任意摆布,但终究也是傅氏家族的人。综上所述,傅家权势可谓如日中天,趋向鼎盛。
恭皇傅太后被新都侯、大司马伤了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能承受的。要想挽回面子,达到惩罚他的目的,唯一的措施是拒绝参加今天的午宴。
不大工夫,太皇太后王政君一连三次派人来到北宫,恳切地请她赴宴。但她一一谢绝,拒不赴宴。
未央宫大厅的酒席已备多时,但因恭皇太后未能出席,太皇太后没有发话,谁也不敢举杯碰盏。太皇太后王政君向内者令询问:“恭皇太后因何故不能临宴?”内者令支吾其词,无言以对。
等侍的时间太长了,饭菜也都快凉了。王政君提出:“开席!”众人立即响应。
天厨佳肴,宫廷美酒,自然丰盛得很。但恭皇傅太后负气不来,反累得满座不欢,人人扫兴。所以,饮不多时,太皇太后王政君便宣布散席。
于是,大家各归本宫去了。
恭皇傅太后被大司马王莽气得坐卧不宁,团团乱转。还没等太皇太后她们散席,她就走出北宫,仍由紫房复道,急匆匆地奔向未央宫哀帝寝宫,旨在找到自己的孙儿,泄出胸中的闷气。
这次,恭皇太后没在客厅等候,而是直奔哀帝的寝宫。哀帝将祖母让到书房,赶紧吩咐中常侍孟星和宫女们侍候。可是,祖母仍是满脸愠怒,一言不发。
当哀帝上前向祖母请安,并询问因何而生气的时候,恭皇太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哀帝被祖母的大哭大号弄得糊里糊涂,不知所措,后来祖母边哭边叙述,他才弄清了原因。原来是新都侯、大司马王莽在宴前无端移掉祖母的座位、当众羞辱祖母。
哀帝心想:王莽,你太过分了!
恭皇太后忽然止住哭声,立即勒令刘欣,将王莽从朝廷驱逐出去。
哀帝被祖母的命令吓住了!撤免和驱赶大司马焉能儿戏,搞不好要闹出大乱子来。此事还得等等再说,起码得同朝中要臣商议之后才能决定。哀帝口头上答应祖母的意见,但心里思考着慎重处理的方法。
他好说歹说,总算把祖母劝走了。
哀帝尚未下诏,还没来得及同有关要臣商量。然而,王莽已得知风声,预感不妙,于是在第二天便呈上帛书,自请辞职。
这是王莽的第二次辞职。
哀帝当即批复,同意王莽的辞呈。但这位年轻的皇帝马上下诏,特赐王莽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罢令就第。朔望仍得朝请,礼如“三公”。
群卿称王莽持正不阿,进退以义,有古大臣之风。
谁知,这正中王莽下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