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净说疯话!”她的一双眼睛还喷着怒火。
“真的,奴婢岂敢蒙骗皇后!”姜秋被她的凶相吓得直打哆嗦,“瞧您,我,我,我都不敢说话啦!”
“快说,什么好消息?”她满腹怒怨和愁烦,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好事。
“燕将军从家乡回来了!”姜秋急忙回禀道。
“啊,燕壮士回来啦?!”她一听这话,眼睛立刻闪亮了,觉得燕赤凤能够回来,太突然了,也太出乎意料了。所以,她半信半疑。
“此等大事,谁敢胡说!”姜秋见主子将信将疑,马上解释道。
“快,快请他进来!”她挥手命令道。
“是!”姜秋屈身一礼,飘然离去。
瞬间,燕赤凤果然走了进来。他急忙双膝跪倒,两手抱拳,参拜赵皇后。赵飞燕一边说免礼,一边走上前,用手搀起他。
燕赤凤见王盛站在一旁,又赶忙躬身参见远条宫的中少府。聪明的王盛当然知道燕赤凤在皇后心里的位置,他几乎与燕赤凤同时打躬还礼。而后,他又向赵皇后施一拜礼,很知趣地告辞离去。
赵飞燕见了燕赤凤,喜不胜喜。刚才,满腔的怒愤似乎全然散尽。她一见侍从离去,室内仅剩下他俩,便走了过去,“呼”的一下拥抱住他!
燕赤凤的双臂仍然垂着,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既紧张,又害怕。他今天返回皇宫绝不是图艳事,而是为了谋生度日。
他声音颤抖地说:
“皇后,末将身上正在给老母……戴着孝哩……”
“啊?!”赵飞燕一听,像被蝎子蜇了一下,倏地松开了双臂。她仔细端详对方,只见燕赤凤盔巾上还系绕着一圈白色布带。她惊异地望着他,停了好大工夫,问道,“燕壮士,您因何故而来京呢?”
“启皇后,末将因家中老母患病,乃至去世,多年花费,生活拮据。为摆脱困境,我只好离开张掖,抛家来到京城,欲拜求赵皇后,给谋一差事。末将启齿,实感羞愧!”燕赤凤说完,低下了那颗壮士的头颅。
“哦,原来是这样。”她心里琢磨了一下,准备同意他上次的请求,让他去五官署当卫士,但暂时还不能让他走,远条宫这里尚有要事需要他协助。于是,她笑道:“燕壮士,这好办,算不了什么难事!”
“多谢皇后拯救之恩,末将终生刻骨铭心!”燕赤凤躬身抱拳道。
“慢!我这里还有点儿事,请燕壮士先帮助一下。而后,我才能让您去供职。”她提起右臂,郑重地对他说。
“皇后,请您吩咐!”燕赤凤抱拳道。
“燕壮士,您看看这儿。”赵飞燕拍了拍自己的“假腹”,深情地说,“你不能不管我呀!”
燕赤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糊涂了。他定眸细看,只见赵飞燕的腹部鼓胀胀的。哦,她怀孕了!两年不见,真是意想不到,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真诚而庄重地说:“皇后,末将向您贺喜!”
她面带惆怅和忧郁,摇了摇头。
燕赤凤心中纳闷。赵飞燕怀揣六甲,本来是一桩盼望已久的喜事。多年来,她和成帝两眼望穿,梦寐以求,而今夙愿已偿,岂不是福从天降!那么她为啥一筹莫展呢?难道说皇上对她的怀嗣有看法?还是后宫嫔妃们对此有议论?他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忧心忡忡地说:“皇后,您,您为何……”
这时,姜秋又走入室内,请他俩去用早膳。
赵飞燕向燕赤凤摆摆手,制止他往下说。她一听姜秋请他们去吃饭,为了给燕赤凤接风,于是叫他一起跟着姜秋,去往餐间。
餐桌上摆齐了美酒佳肴,宫女们离去了。
她给他夹菜、敬酒,还说了些安慰的话,不要因为老母病逝而过于伤怀。他十分感动,再三感谢她的一片盛情,同时他也非常诚恳地请她保重身体,多大的困难也会克服的。
眼前的这位侠义情人,给她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她借祝酒的机会,向他讲述了自己“怀嗣”的真实情况,倾吐了满腹心事。
他放下酒樽,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对他毫不隐讳地讲了自己的打算:不管遇到多大阻力,也要把贺岩之子搞到手!现在,已经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必须下定决心,容不得半点迟疑和犹豫,更不允许掺杂丝毫怜悯之情。她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她的态度不仅明朗,而且无比坚定,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事态严峻,非同小可!他将酒樽往桌内推了推,站起身来,离开席案,踱步沉思。
他最清楚。当年,他同贺岩,以及贺岩之妻牛莲花,同是赵氏姊妹的救命恩人。做这种事情,在良心和道义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可是,赵飞燕为了保住皇后的宝座,哪里还顾得上他人的死活?他打心底后悔,不该第二次再进皇宫。如果不帮这个忙,赵飞燕将永远恼恨他,甚至他自己都可能被这位皇后处以极刑。但是,这件事一旦暴露,残局可就无法收拾。这,这也太难啦!
赵飞燕一双火辣辣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感到周身灼烫,似钢针穿刺。
“燕壮士,你心里怎么想的?”她耐着性子,问了他一句。
他没立即回答,可心里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翻腾不止。
“你是不是感到很为难?”她又逼问道。
“不,我是想,怎样把这件事办得更妥善。”他违心地回话道。因为他对赵飞燕的性格和脾气非常了解,只要是她认准了的事情,谁也甭想阻止,非干到底不可!
“那好,你有何高见?”她还是愿意听听这位壮士的建议。
燕赤凤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她既然向他下达了命令,他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也只能积极地去落实。他尽量按照自己的良好心愿,谏言道:
“启皇后,依末将愚见,索取贺岩之子难度比较大,特别是贺夫人大有可能横加阻拦,但对贺章的遗孀,又万万不可伤害,以免弄得满城风雨,影响皇后的声誉和威望,最好夜间天明之前智取,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至于贺岩本人,如果他敢大动干戈,我等只有抵抗,勇猛还击。一旦出现伤亡,尚请皇后做主。以上奏言,不知妥否,诚请皇后裁决并赐教!”
赵飞燕听罢燕赤凤的一番谏疏,觉得颇有道理,认为这个多年的老相识,同自己还像往常一样,忠心耿耿,心心相印。她无限感慨地道:
“你所奏乃属良策,亦合我意,望即照办!”
“多谢皇后,但不知何时动身?”燕赤凤一看赵飞燕同意他的谏疏,心里觉得很痛快,恨不得立即去执行,于是,他焦急地问道。
“明天拂晓,你们就行动!今天,你暂且休息一下。”她命令道,“王盛做你的助手,由他携子回宫。你带领三名卫士,乘骑前往,一定要全力保护婴儿的安全。”
“遵旨!”燕赤凤抱拳打躬道。
她心里有说不尽的感激,十分动容地道:
“燕壮士,此事办成,我终生难忘!”
“皇后何出此言?您对我情深如海,我理应为您效犬马之劳!”燕赤凤对赵飞燕忠肝义胆,发自内心地表示道,“古人尚云:士为知己者死,我焉能例外?”
“好,燕壮士。”赵飞燕为燕赤凤的忠诚而感动。她深情地望着他,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罢饭,燕赤凤没顾得上休息,就去找中少府王盛,商量明天的具体行动。当天夜间,燕赤凤睡在王盛的住室内,但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其实王盛也没有入睡。这件事最初是经王盛谋划的,在未完成之前,总是一块很大的心病。子时钟鼓敲过,他俩更睡不着了,心里想着出发的时间,千万不能迟误,若不然天明就无法动手了。他俩坚持到丑时,丑时的钟鼓刚一敲响,两人几乎是同时爬起了床。
他俩悄悄地走出住室,来到后院靠近西北角的院墙脚下。
燕赤凤回头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再仔细倾听,什么也听不见。他放心了,向王盛打了个手势。只见他纵身一跃,轻轻地跳到墙头上。之后,他转过身体,蹲了下来,伸出右臂,将王盛提到墙头上。接着,他俩飞身跳到墙外。
后宫一片寂静。
他俩分头行动。王盛去西司马里,向太仆谷田借用了五匹骏骑;燕赤凤去后宫卫士营地,找来了事先约好的三名知己卫士。
他们在西司马里的大门口碰头。由燕赤凤检查了一下大伙儿的着装和兵刃,并再次叮嘱了一番。
然后,各人牵过一匹坐骑,弄好鞍镫,翻身跃马,选择一条僻静小道和一个偏远宫门,迅速地驰出后宫。霎时,他们骑出京城。五匹骏马载着五个强盗,飞一般地奔往东北方向的贺家村。
黎明前的天气是最黑暗的。除了苍穹挂着几颗闪亮的星星外,整个大地漆黑一团,没有一丝光亮。此时,万籁俱寂,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风声、马蹄声随着奔骑,从他们耳边响过。
这次王盛是向导。他总结了上次来贺家村的经验,无论如何,也要防止狗吠声,以免惊动村里人。所以,他磕镫向前,催骑率先,绕过村西头,沿着村南小树林的林荫小道行进,一直驱奔向东。
眨眼工夫,王盛将大家带到村东约一里处的洼地里,勒缰停奔,翻身下马。他们分头将各自的坐骑拴在几棵歪脖儿柳树上,每人还从衣兜内掏出一块黑色纱布,蒙在脸上,只露出幽灵般的眼睛,每个人的背上,各插着一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