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闵氏猛地站起身,走到丈夫面前。
“贤嫂!”王盛担心嫂子反悔,惊叫道。
“给我!”闵氏声音颤抖地说,“我给孩子再吃上……最后一口奶。”
王安将儿子递给妻子,心里难受极了。
闵氏背过身子,解开衣襟,将一只乳头塞进孩子嘴里。孩子立即停止了哭声,拼命地吸吮着乳头,那甜润的乳汁一股股地滚入肚内。她望着天真可爱而又无知的儿子,一双泪眼“吧嗒、吧嗒”地落下泪珠,滴洒在孩子的小脸颊上。
心急且又心虚的王盛,两只眼睛不住地提醒哥哥:快点儿!快点儿!但是,他本人不敢去督促嫂嫂。
王安早已看清弟弟的焦急神态,他只是摇摇头,没有立即催促妻子。
想不到,妻子已经系好衣襟,突然转过脸来,将孩子交给丈夫,难以割舍地道:“给,孩子他爹。”
王安一下子愣住了。
闵氏转身去衣柜前,从柜里取出一件崭新的小花被子,和丈夫一起把他们的孩子裹得舒舒帖帖。
王安迈步向前,将亲骨肉交于他的胞弟,嘱托道:“王盛,一路上多加小心。回宫后,你要处处留心,尽力照料好孩子。你的侄儿,就是你的儿子,咱们王家,就这么一条根哪!兄嫂……就拜托你了……”
王安夫妇两颗疼怜儿子的心,战栗着,撕扯着。
“兄长、贤嫂,你们就放心吧。”王盛从王安怀中接过婴儿,转身走出室内,疾步奔向院外。
夫妻俩追了出来,穿过院心,追到院门外。他们只见王盛乘上快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缰催奔,朝着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突然间,闵氏大声哭叫道:“我的孩子——”
路上,王盛认真琢磨进宫的办法。这个活生生的孩子,怎样才能安全地抱入远条宫呢?他的脑袋瓜儿还真聪明,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他满怀信心地准备去实施。
王盛进入长安后,先到街市上购买了一个盛装寿糕的圆形木制盒,并买了几个夹枣寿糕。然后,他走到一条偏僻小巷,将木盒打开,发现里边共设有三层屉帘,他拿掉下边的两层屉帘,只留上边的一层屉帘,空间比原来大多了。他把婴儿放入盒子里,把上边的屉帘放了进去,又将那几个夹枣寿糕摆在屉上,最后,再扣上盒盖儿。同时,他甩掉了那床崭新的小花被。
他提起盛婴木盒,翻身跨马,双足磕镫,向后宫驰去。
不一会儿,盒内的婴儿发出阵阵啼哭声。他只好松缰,放慢骏骑速度,用一只臂腕抱着木盒摇晃,里面的哭声变小了,但还可以听到婴儿的嘤嘤啜泣声。他的心仍然放不下来。
骏骑快到后宫正门时,孩子的哭声停止了。他心中暗暗高兴,幼小的侄儿好似懂得天机,果然能充当皇嗣啊!
后宫正门到了。他翻身下马,手提圆形木盒,笑呵呵地向守护宫门的未央宫卫士们打招呼。卫士们见中少府王盛这样平易近人,既感到舒畅,又觉得奇怪,因为他从前很少这样对待他们这些下等人。其中,有一个卫士以试探的口吻,想问个究竟,道:“王大人,您上街市去啦?”
“对,我去给皇后买点心。”王盛提了提木盒,回答道,“这不,连木盒带点心一块儿买下来的!”
“噢,您老人家辛苦!”那个卫士附和道,没再问什么。
王盛假装平静地点点头,可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盒内的婴儿啼哭。真是天意呀!这孩子一声也没哭。他顺利地进入后宫正门,安全地闯过第一道关。霎时,他乘骑来到远条宫宫门外的广场上,翻身下骑,将马拴在广场一角的木桩上,转身提着木盒奔往远条宫。
远条宫的警卫森严。因为赵飞燕不能守身、求嗣心切,给成帝造成怀疑而加强了防范。特别是那次发生的壁衣嗽声事件,成帝对她更不敢相信了,将后宫的卫士队伍换成了五官署的卫士队伍。五官署的卫士们直接接受君命,警惕地护卫远条宫。非本宫人员不能擅自入内,即使是该宫官员或侍从,只要拿东西入宫,必须经过认真检查,否则是不允许进宫的。
王盛鼓足了勇气,决心顺利地通过远条宫宫门。当然,他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决不能让五官署的卫士们对他产生任何怀疑。他手中提着盛装婴孩的寿糕木盒,简直就像拎着随时可以爆炸的炸药包一样,但是,他竟然装得若无其事,极为平静,并准备主动接受卫士们的检查。
他举步登上宫门台阶,与大门两侧的卫士们热情寒暄,自动放下圆形寿糕木盒,平和地说道:
“刚才我去街市上,给赵皇后买些糕点,让她改改口味。”
“王大人,想得很周到。”领班的那位卫士笑了笑说。
“唉,我同你们一样,也是侍候人的。”王盛说着蹲下身体,用手打开盒盖。
“王大人,您过谦了。”领班的那个卫士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不住地盯着木盒。
其他几位卫士亦将目光移向圆形寿糕木盒。
“你们看,卖主还真下功夫,寿糕还夹着大红枣和核桃仁儿。”王盛伸手拿起一个寿糕,故意在卫士们眼前晃来晃去。
其他几位卫士转身离去了。他们回到原岗位,不再观望和检查木盒。
但是,领班卫士仍蹲在木盒旁,两眼一直盯着屉帘,双手在屉帘周围比画了好一阵儿,看样子还要往下检查,像要取出来一般。
王盛的那颗心吓得怦怦乱跳,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他急中生智,从袍内掏出散碎银两,递向领班卫士,亲切地说:
“喂!兄弟,我看出你的意思了,可能喜欢吃这种寿糕。你派人去街市上走一趟,给弟兄们买点儿吃!”
“不,不不不!”领班卫士抬起头来,摆手推辞道。
“拿着,别客气。”王盛将银两硬塞到对方手里。
领班卫士不好意思地接受了银两,随即站起身来,道:
“谢谢王大人,您快进宫吧!”
王盛点点头,将盒盖儿扣好,提起这个千钧重的圆形寿糕木盒,对众卫士道:“劳驾诸位啦!”
卫士们持械站好,很有礼貌地目送王盛步入远条宫院内。
王盛那颗悬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用手摸了一把额前的汗珠,甩了两下,急匆匆地奔向赵飞燕的寝宫。
天色已晚,寝宫卧室内一片漆黑。赵飞燕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难熬,坐卧不宁,不住地在地板上踱来踱去。她惦记王盛索婴之行,他的兄嫂能够同意他抱走亲生孩子吗?一路驰行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几道宫门卫士一旦检查的话,他能不能随机应变而安全通过呢?唉,做了亏心事,总怕鬼叫门。
忽然,她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心里一震,眼睛一亮,对,是王盛的脚步声,是他回来啦,没错儿,就是他!她急忙迎到门前。
王盛跨入室内,喘着粗气,叫道:“皇后!”
“王盛!”赵飞燕惊喜地喊了一声。
王盛将盛婴木盒放在地板上,又转身把室内房门关好,并拉上门闩。
“怎么样?王盛。”赵飞燕焦急地询问道。
“成啦!”王盛用手指了指木盒道,“孩子就在里面!”
“好!快掌灯来,让我看看。”赵飞燕异常激动和兴奋。
王盛走到床前,将铜制仙鹤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刚要转身去取木盒,只见赵飞燕两手捧着盛婴木盒走了过来。他赶忙伸出双手,从赵皇后手中接过木盒,放在松软光滑的睡床上。
“这下可好啦,我腹前的包袱终于能够甩掉了!”赵飞燕摸了摸肚子上的假腹,高兴地说。
“不仅如此,而且您是真正的皇后!”王盛不无逢迎地说。
“你能为我如此效力,我一定保你飞黄腾达!”赵飞燕的一双秀眸移向盛婴木盒道。
“奴才不敢奢望,本就应该孝顺皇后。”王盛说着,将圆形寿糕木盒盖儿打开了。
“请你尽管放心!我已说定,此事办成,一定给你兄嫂及其万世以厚利雄资!”赵飞燕打心底感激王安夫妇,再次表示慷慨之情。
“皇后洪恩,胜过生身父母!”王盛抱拳打躬,深表谢意。
赵飞燕看到屉帘上摆满了寿糕,微笑地赞道:“王盛,你还真有办法。”
“皇后,您来看。”王盛边说边提起屉帘,“我这侄儿长得可好啦,咧嘴一笑,脸蛋儿上一边一个小酒窝儿。”
赵飞燕屏住呼吸,仔细端详,只见婴儿瞪着一双大眼,嘴巴却张着,双唇青紫,但没有了哭声。她伸进双手,去抱这个娃子。唉!怎么抱不起来呀?死沉死沉的!她的心一阵痉挛,这婴儿怎么啦?她急忙问道:
“王盛,快来看,这孩子……”
“啊!”王盛一看婴儿的面容,知道大事不好,他被惊吓得扔掉了屉帘和寿糕,呆呆地望着木盒内的孩子。他两手颤抖着,用力抱出了这个刚刚降生到人世三十天就失去了性命的婴儿,他落泪了,哭泣着说,“侄儿,是叔叔的过错,是叔叔……害了你呀!”
“王盛,孩子怎么死了?”赵飞燕不解地问道。
“启皇后,是奴才过错,盛子之器不透气,孩子窒息而死。”王盛向他的主子解释道。
赵飞燕点了点额首,惊叹道:“婴嗣已死,我该怎么办啊?!”
王盛将死婴放入圆形木盒内,并将盒盖儿扣好,转身屈体道:
“奴才该死,办事不周。皇后,请您责罚!”
“唉,到什么时候啦,还说这些做甚?”赵飞燕心里顾不上怪罪她的少府,不用询问,也知道办理此事的难度够大的。眼下,她心急如火,极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皇后,请不必焦急,奴才自有办法。”王盛忠于主子的那颗心丝毫没有动摇,仍然安慰这位贪婪的皇后。
“索子之难,非同小可,万万不可粗心哪!”赵飞燕十分同情和理解她的少府,只是放心不下,继而问道,“但不知你作何打算?”
“回禀皇后。奴才今再求子,一定选用透气的器具,那样孩子决不会死亡。”王盛心里打好算盘,胸有成竹地说。
“这第二个嗣子,准备选择……”赵飞燕这位狡猾而又奸诈的皇后,不愿意将话说透,而是留给她的奴才来揣摩。
“当然是贺岩之子啦!”王盛打断主子的话,毫不犹豫地道。
“好,就这么定了!”赵飞燕满意地点了点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