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再次走入卧室。这是他亲自取名并亲自书写的“温柔乡”,但往日的温馨和畅快的氛围不见了,一种紧张、沉闷的压抑感笼罩着卧室。他看了看赵合德,她仍然面朝墙壁卧在床上。站在床旁的冷艳,还在不断地劝说她用早膳。可她硬是不动身,也不吭声,至多摇摇头。他停了一会儿,见她主意下定,坚决不吃。他甩出一句,道:“怎么,绝食啊?”
他说对了。她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很明白。谁让你不答应我,不提出对孩子的处置办法呢。难道你让我白白大闹一场?还磕得头破血流呢!眼下,绝食的办法最好,你是皇上,没人奈何得了你,用这种软法总行吧?不信你的心肠就那么硬,你就不心疼我!哼,非逼得你倒向我不可。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合德,你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呢?你把身体糟蹋垮了,我怎么办呢?难道你不为将来着想?”成帝一再规劝,希望心爱的人珍惜身体。
可赵合德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
成帝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依着她。为了表达对她的真诚和忠心,准备一块儿经受磨难,同甘共苦。他力不从心地道:
“好吧,我的话你也不听,我再也不说了。干脆,我也绝食!”
站在旁边的冷艳和冷花,一听皇上要绝食,吓得目瞪口呆。这还得了,皇上要饿个好歹的,国家谁来管理呀?皇宫里如果出这么大的乱子,那么她们这些宫女和奴才不都得受惩罚吗?轻者卷铺盖回家,重者非处死不可。不行,这可不行,必须想办法让皇上吃饭。但要让皇上吃饭,得先解决赵昭仪的绝食问题。她俩互相递了个眼神,便悄悄地走了出去。
时间不长,冷艳、冷花两人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入室内,放置在案几上。她俩心想:把饭菜放在你们嘴边上,你们总该吃了吧?
两个机灵的贴身宫女,分头去劝成帝和昭仪,趁热吃饭,保重身体。她俩好话说了一大堆,可赵昭仪还是不动窝,仍然斜着身子躺卧在床上。
痴情的成帝,也只好饿着肚子陪坐一旁。
热心而周到的冷艳和冷花,见饭菜凉了,又端走去热。她俩,热了端上,凉了端走,这样反反复复,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
赵昭仪朝着一个方向躺累了,就翻过身来,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她睁开眼睛看了看,看到了成帝的一片痴心,也看到了宫女们的一片诚心。她仍然坚持着,决心坚持到最后的胜利。
一日三餐,成帝和赵昭仪硬是忍熬不吃,活活饿了一整天。
第二天清晨来临了。
他和她饿得无精打采,两眼冒着金星。
冷艳和冷花被折腾苦了。主子闹气绝食,皇上宁肯陪着,她俩也不敢去吃饭,昨儿个一天也没进食。半夜里两人饿得受不了,咋也睡不着觉,便悄悄起床,跑到膳房,找到师傅们,要了点儿吃的。这样,两人又回到房间,才睡着了。
天一亮,冷艳和冷花赶紧去报告宦者令任善。平时任善知道赵昭仪难对付,她是谁的话也听不进,所以很少来昭阳舍宫。但现在,没想到她把皇上缠磨得跟她一块儿绝起食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皇上的身体一旦因绝食饿坏了,这个责任谁负得起呀?任善立即随冷艳和冷花走进温柔乡。
任善轻移脚步,至卧室床前,唯见赵昭仪独自和衣而卧,而皇上不在室内。任善打躬向赵昭仪请安,她没有理睬,照样躺着。
任善见赵合德没有反应,想了想,别开生面地说:
“赵昭仪,您和陛下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伤了身体。如果您还坚持下去,陛下也还陪您一起绝食,一旦让皇太后得知此消息,那么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小人一孔之见,诚望昭仪三思!”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合德那颗固执的心,一下子被震动了。心想,我如果还僵持下去,不用说皇上一日未进餐,就是一顿不下肚,皇太后得知儿子如此受罪,那么一翻脸,肯定拿我是问,我可要全盘输掉,弄不好将我的昭仪之职一撤到底。不行,应该到此打住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成帝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室内。
“陛下,今天您可得去吃饭啦,若不然我就要犯下大罪。您不惩罚我,我也没脸活着。”赵合德终于开口了。
任善见状,松了一口气,悄没声地走了出去。
“唉,我本来是好意。”成帝长长吁了一口气,婉转而和蔼地道,“朕如此爱你,才不隐瞒,什么事都告诉你。朕以为你会谅解的,想不到反而使你气成这个样子。”
“妾身不食,只因既伤心又害怕,可你不吃不喝是为了啥呀?”
赵合德欠起玉体,蹭下床铺,温柔地说道。
“你不原谅朕,朕只有陪你一块儿死……”
“别胡说!”赵合德急忙用手捂住成帝的嘴,多情又撒娇地道,“万岁,您可要保重龙体。您是一国之君,您又是妾身的唯一支柱。您只有健康长寿,妾身才能拥有一切!”
“合德,谢谢你的一片真情!”成帝说着拉住赵合德的纤纤玉手。
“陛下,您常说,海枯石烂,爱心不变,一辈子不辜负我,而今,许美人有了孩子,不是辜负我是啥呀?”赵合德有意提起往日成帝的丹心誓言。
“皇天在上,江山永存,朕绝不让许家女儿当皇后,而且天下任何人家的女儿,都不得超过赵家女儿。”成帝感慨由衷,重新发誓说,“合德,请你相信朕,千万放心。君无戏言!”
“陛下!”赵合德娇柔地扑在成帝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赵合德抬起头来,只见她的双眸深情地望着没有主见的成帝,泪珠“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她哀求道:
“陛下,您就听臣妾一句话吧,许美人的孩子……说啥也不能要……”
成帝的那颗心开始动摇了。
“我还年轻,我会生的,我一定给您,生一个儿子,让您让皇太后……都满意……”赵合德两只手抚摩着成帝的胸膛,两只眼睛期待着成帝的态度。
心软好色的成帝,搁不住赵合德的软磨硬磨,点了点头。
“万岁,您真好!”赵合德再次将头扎在成帝的怀中。
一阵亲昵作罢,她拉着他的手,朝膳房走去……
赵合德终于征服了汉成帝!
一场轩然大波之后,成帝的内心暗暗经受折磨,那种难以自拔的痛苦和怅恨不言而喻。但是,他已经答应了赵合德,只好按照赵合德指引的道路走下去。
一天,他在华玉殿书房里,挥毫给许美人写就一份诏书,他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心胆俱裂,确确实实不忍心把诏书发出去。可又一想到多情而厉害的赵合德,他无法招架,不能反悔,必须这么办了。许美人哪,你可不能责怪朕,不是朕不念夫妻之情,也不是朕不念父子之情,朕岂不愿意完美?有道是,人间之完美是不存在的。现在,朕被逼到绝路,如果你那里不受损失,那么昭阳舍宫就要出人命,朕确实难以处理这件事,只好舍卒保车了。许美人,你就容谅朕吧!
成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命中常侍郑永传达他的口谕,召中黄门靳严来华玉殿。靳严接到圣谕后,立即赶到华玉殿书房。见到成帝面色严峻,参拜之后,默默站在一旁,等待成帝吩咐。
碍于情面,成帝态度温和地询问许美人和嗣子的身体是否康泰。靳严回答一切尚好,但是内心却很不平静。
“靳将军,你把这份诏书速送于许美人!”成帝从案几上拿起刚才起草的布帛诏书,递向中黄门靳严。
“遵旨!”靳严躬身双手接过谕诏。
“许美人阅过诏书之后,会把一件东西交给你,你取来东西可直接送到昭阳舍宫饰室!”成帝又命令道,“记住,此事不可泄露,否则,唯你是问!”
“请陛下放心,末将谨遵御旨。”靳严打躬施拜后,转身走出书房。
靳严把诏书揣在怀中,大步流星地奔往上林涿沐馆,去见许美人。
一会儿,靳严赶到了目的地。进入院内,一切还是平平静静的。当走到许美人住室前,看见两个宫女正在给婴儿洗晒尿布,室内没有任何动静,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她俩见中黄门靳严走来,高兴地同他打招呼。靳严点了点头,并让其中一个宫女禀告许美人,有事求见。
转眼工夫,那个丫鬟回来了,告诉靳大人可以进见。
靳严先走进堂屋,再进入许美人卧室。
许美人已欠身下床,站在地板上迎候中黄门。她热情地给靳大人搬过一把椅子,还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几上。
“许美人,陛下命我给您送来一份御诏。”靳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这件事,并从怀中取出布帛诏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美人急忙撩裙屈膝跪于尘上,伸出双手接过御诏。
善良的许美人,两手抖颤着展开诏书,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出乎意料,许美人很顺从地接受了诏书所讲的内容,又诚恳而感激地说了句:“谢皇恩!”
靳严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自己对诏书内容估计错了?
许美人欠起身来,面容轻松,动作灵敏。她转身去打开衣箱,把布帛御诏珍藏在里面,随手又把衣箱扣好。
原来是成帝在诏书中谈到,孩子放在上林涿沐馆不安全,唯一的保护方法是交给他这位皇上老爹,隐秘抚养,万无一失。许美人同曹伟一样,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不信任亲爱的皇上。
这时,婴儿睡醒了,哇哇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