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奉旨赴洛阳

当天下午,凌玉去往御史府,当面向御史大夫孔光和侍御史孙越控诉淳于长的罪行。

许皇后在她的囚室里,又铺上玉帛,操起毫管,一边绘画已经构思好的《报春图》,一边等待凌玉。她想过,在昭台宫这所嫔妃牢狱里,整整苦苦煎熬了九个春秋,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平民素衣,朝夕不得离开这个高墙小院,行动没有一点自由。就连山东老家来人看望她时,也要受到卫士们的监视。

前年,七旬的高堂老母不远千里,由山东赶到长安,直接来到昭台宫,刚刚与她见面,就老泪纵横,号啕大哭,哭了半天,怎么也劝不住,还泣不成声地安慰她道:“孩子,这般光景……你,你,你怎么忍熬得了!你可千万要保重啊……”那次,母亲为她带来许多黄金和珠宝,行至途中竟被弘农太守萧咸所劫持,回到京城后,多亏皇上秉公执法,追回所有财物。但由于自己盼望早日复出,还是将黄金和珠宝统统交给了淳于长,结果上当受骗,财宝皆空。如今想起此事,心中极为愤慨。好在赵飞燕前来敦促状告淳于长,很有可能索回钱财和珠宝。待有机会后再托人周旋,无论如何争取活着出去,逃离这所置人于死地的昭台宫。

傍晚,凌玉风风火火地由城内赶回来。许皇后急忙问道:

“凌玉,情况怎么样?顺利吗?”

“许皇后,真没想到,御史府的差人们很热情,直接把我领到孙大人那里。孙大人说,来得正好,不然他还要来昭台宫哩!”凌玉兴奋地叙述道。

“你全讲了吗?他们的态度怎么样?”许皇后心急地催问道。

“该讲的,全讲了。我把淳于长亲笔写给您的八封欺骗信件,也都交给了孙大人。不过,孙大人说,钱财恐怕难以追回,因为淳于长挥霍过度,可能早已花完了。但是孙大人再三表示,请许皇后尽管放心,这口气一定给出,非严惩淳于长不可!”凌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控诉淳于长的过程。

许皇后听了凌玉的话,心情着实沉重,眉峰骤然锁起。

凌玉发现许皇后的神态变化,误认为她担心御史府不会惩治淳于长,随即又补充道:“请您放心,孙大人说御史府一定秉公办案,严格执法。孙大人还领着我去见御史大夫孔光。孔大人也很公正,表示一定惩恶扬善,坚决严惩淳于长!”

许皇后默然无语,仍在思索。

“许皇后,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凌玉走近前问道。

“这都怪我考虑不周,我忘了嘱咐你啦。你把淳于长写给我的那几封欺骗信,让孙大人看过之后,还应该拿回来呀!”许皇后不无遗憾地说。

“这有什么关系呀?”凌玉不解地问道。

“凌玉,你可曾想过,淳于长几乎在每封信中,都向我提出索取黄金和珠宝,并答应给我谋取‘左皇后’职衔。但是,一旦信件转呈于皇上,皇上很可能怀疑我为了复出,不惜财宝而向淳于长行贿!”

“哦,是这样……”凌玉点点头,亦觉遗憾,于是说道,“孙大人说,信件是证据,必须留下!”

“信中还有污秽之话、戏谑之语,我是担心皇上看后产生反感。”许皇后的忧虑似乎更加重了。

凌玉听许皇后这么一说,心里更加后悔,想了一下说:

“许皇后,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御史府要回那几封信。”

“不,不要去啦。”许皇后摇了摇头,心里知道皇上对她早已绝情,再怎么做也不会有啥好结果,无可奈何地说,“事已至此,由它去吧。”

“许皇后,我真笨哪。”凌玉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自责自怨地说。

许皇后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责怪凌玉,而是关切地道:

“天都这么晚啦,你还没用饭吧,快去吧。”

凌玉用歉意的眼光看了看许皇后,而后转身走出囚室。

许皇后也走出房门,站到院心,夜幕垂下,满天星斗,她茫然地将目光抛向大墙外边……与其说她愿意成帝严厉制裁定陵侯淳于长,不如说她盼望成帝因此而想起她这位孤苦的妻室。她真想插上双翅,飞出这禁锢她的昭台宫。

当天夜晚,孔光和孙越前往远条宫,去见赵飞燕。

赵飞燕仔细阅示了御史府的调查奏书,才得知:淳于长多年往返昭台宫,以许愿许皇后复出当左皇后为由,从许皇后手中索贿黄金一百二十余斤、珠宝玉器八十余件。之后,赵飞燕又翻阅了昭台宫凌玉和五官署卫士们提供的证词与证据,特别认真审阅了淳于长写给许皇后的一封封书信。赵飞燕对这些书信深感兴趣,心想,目的达到了。这些书信,不仅是淳于长贪占与受贿的证据,而且也是许皇后通往死亡之路的路牌。成帝阅后,必然大怒。

赵飞燕阅毕,指示孔、孙明天可立即报告成帝,尤其叮嘱他俩务必将淳于长的亲笔书信呈于成帝,请成帝作最后的裁决。她说完后,将奏书、卷宗与那摞书信一并交还给孔光和孙越。

孔光、孙越对赵飞燕言听计从。他俩领命后,急忙退去。

第二天上午,孔光、孙越心急如火地去华玉殿面见成帝。他俩如实汇报了调查淳于长向许皇后索贿的情况,随后呈上奏书、卷宗和那摞龌龊书信。

成帝阅罢奏书、卷宗,特别是看了淳于长亲笔写给许皇后的那些卑鄙信件后,果然勃然大怒,厉声吼道:“混账!无耻!都是败类!”

孔光、孙越惊呆了!他俩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

成帝骂后,随即铺帛握毫,飞快写就了一份极刑处死淳于长的谕旨,“啪”的一声,将毛笔掷于案几上,面对侍御史孙越命令道:

“孙大人,立即行动,并通知屯骑校尉宫浩护卫,一定要注意保守秘密!今天晚间,你们连夜出城,追捕淳于长,追到哪里,就请哪里的郡守、郡尉当地正法!”

“微臣谨记!”孙越抱拳打躬道。

“此谕旨万万不可丢失!”成帝说着将御旨递向孙越,又叮嘱了一句,“一路之上,切记当心!”

“请陛下放心!微臣誓死完成圣命。”孙越跨步向前,屈身打躬,伸出双手接过布帛御旨。

成帝向侍御史交代完毕以后,又转向御史大夫道:

“孔大人,待孙大人完成圣命回京后,立即报知于朕!”

“微臣遵旨!”孔光上前打躬施礼,而后同孙越一起离开华玉殿。

这天夜晚,戌时过半,云遮星空,春意尚寒。侍御史孙越、屯骑校尉宫浩和御史府卫士辛元,他们肩背短刀,携带御旨,各乘一匹快骑,扬鞭磕镫,像离弦的三支利箭穿出长安城,朝着淳于长家乡——河南舞阳奋蹄奔驰!

他们一路向东,连夜越过临潼,拂晓到达华山。马背上大汗滂沱,他们也疲劳无力,于是勒缰停奔,翻鞍下马。他们牵着坐骑,进入一个倚山临谷的小山村,寻处休息。

幸好,一个养蚕的孤身老太太给他们方便,专门收拾一间房屋,搬过三床粗布被褥,还特意端来一盆热过的大饼。他们整整奔跑了一个深夜,又饿又累,一边致谢,一边拿起大饼吃起来。吃完,他们就躺下休息了。

辰时末,他们被老太太煮饭烧火声惊醒。三个人一骨碌爬起床,穿上衣服,叠起被褥。

不一会儿,老太太给他们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孙越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客气地说:“老人家,真不好意思,给您添这么多麻烦!”

“还客气啥,你们快吃吧!”老太太说着,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又问道,“三位客官,你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呀?”

“从长安来……”辛元说着发现侍御史孙越给他递了个眼神,便止住了。

“长安是个大地方啊!听说有个皇后叫赵飞燕,长得又瘦又漂亮,还能跳‘掌上舞’呢!”老太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位年轻客官,你只告诉我从长安来,还没告诉我到哪儿去呀?”老太太面对辛元问道。

辛元没敢再回话,只是微笑了一下。

“老奶奶,我们去河南一带。”孙越接过话题,但没说出所去的具体地方。

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瞪了瞪那双昏花的老眼说:

“唉,昨个一大早,来了一行车马,他们也说从长安来,去河南呀!”

“去河南什么地方?”孙越紧接着老太太的话问道。

“他们开始说去舞阳,后又说去平顶山。”老太太说到这儿有些不高兴,眉头一皱道,“哼,他们对我有点儿不信任,车上坐着那么多家眷,都说去舞阳!”

“他们从哪条路走了?”屯骑校尉宫浩插问道。

“他们想从这儿抄近路,朝东南奔舞阳,我说不行,近路不好走,全是大山。必须先沿黄河向东。”老太太说着停了下来,想了想继续道,“唉,当时我真不想告诉他们,可又一想,出门儿的人也不容易呀!”

“老人家,您的心真好!”宫浩诚恳地赞道。

“唉,这算什么。”老太太说罢又催促道,“快,快吃饭!光顾着说话啦。”

孙越、宫浩、辛元拿起碗筷,急速地吃了起来。

片刻,餐毕。孙越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钱,交给老人家,以示感谢。随后三人立即起身,向老人家打躬告辞。

孙越根据老太太讲述的情况,知道淳于长一行车马,一定是沿黄河向东直奔洛阳,而后再由洛阳择路赴舞阳,无论如何,力争赶到洛阳截住淳于长。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宫浩和辛元。三人扬鞭策马,沿着黄河南岸,向东疾驰。

他们很快穿过潼关,越过灵宝。傍晚,他们甩开黄河南岸,择一条崎岖小路,朝着一个灯光闪亮的村镇奔去。不足半个时辰,他们到达了这座名为渑池的村镇,他们放松了缰绳,翻鞍离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