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必动怒!淳于长既然目无国法,藐视天子,陛下应派人立案侦查,弄清其犯罪事实,即可捉拿归案,按罪判处。”王莽抓住时机,敦促成帝。
“就依贤弟。”成帝当然也很信任王莽,因为王莽也是他的表弟,是母后的家侄,况王莽自从任光禄大夫、被册封为新都侯以来,忠于皇室,谨慎为官,谦虚待人,勤俭持家,宫廷内外有口皆碑。随即,他命郑永备好文房四宝,手持七寸毫管,在烛光下书写谕诏。他刚写完,只见一位小宦官从殿门外走了进来,经询问,才知道淳于长求见。他转向王莽问道:
“淳于长怎么也在除夕夜求见朕?”
“这个人阴险狡诈,可能听到风声,前来面见陛下。”王莽已知底细,虽未和盘托出,但亦点出要害。
“哦!”成帝听后转向小宦官说道,“除夕夜晚,概不召见。”
小宦官应声离去。
“郑永!”成帝拿起谕诏呼道。
“微臣在。”郑永疾步上前。
“郑永,今晚你持朕之谕诏,通知御史大夫孔光、侍御史孙越,明日上午来华玉殿,吾有要事召见二位!”成帝起身命令道。
王莽非常敬仰和感激成帝。一国之君,以社稷为重,除夕之夜,受理奏书;大年初一,召见卿臣,难能可贵呀!
在除夕的夜晚,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向成帝三拜九叩,以表贺年之意,而后告辞离殿,朝新都侯府走去。
正月初五,成帝宣召文武卿臣到宣明殿议政。这是成帝刘骜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破例的行动。以往,他都是给予朝中各级官员以宽松的时间过年,时过正月十五灯节,方安排上朝议政、理政。
正月初一那天,成帝在华玉殿密召御史大夫孔光、侍御史孙越,依据新都侯、光禄大夫王莽的举报奏书,研究处理淳于长之事。孔光、孙越深知成帝的心意,两人一致提出,只给淳于长降职处分,尚可留朝使用。成帝欣然同意。后来,中常侍郑永又递来淳于长的奏书,成帝阅后将信将疑,只好责成孔光、孙越去找原太中大夫谷永调查核实。
遵照成帝的旨令,孔光、孙越亲自赴凉州查证谷永。谷永曾为凉州刺史,自上次以为宫内有人支持,便趁天变之机恳切地劝谏成帝,被贬为民。现在,谷永苟且偷生于凉州,并长年患病卧床不起。他怎么能去长安找淳于长,密议谋划“三公”人选呢?显而易见,淳于长为逃脱罪责而嫁祸于谷永。正月初四下午,孔、孙二人把找到谷永调查核实的结果报告成帝,成帝大怒,立即决定:正月初五上朝议政,宣布免去淳于长职务。
这天上午,宣明殿的气氛严肃而紧张。成帝与赵飞燕并坐在御座上,他俩身旁分别站着郑永与王盛。今天的朝务仍由高陵侯、丞相翟方进主持,他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今天所要议政的内容。当时,成帝向他通报了淳于长密谋“三公”之罪状,他大吃一惊。多年来淳于长与他往来不断,交情甚密,他也想借助淳于长这位侍中在宫内的特殊关系,不断增强威信,巩固相国地位,这下子可都砸啦,皇上怎么看呢?诸位卿臣又怎么看呢?大年三十那天,淳于长还曾找过他,谈到密谋“三公”是原太中大夫谷永唆使,如今真相大白,纯属嫁祸于人!唉!他在暗暗谴责自己,硬着头皮主持今天的朝务。
翟方进扫视了一下殿内大厅——
负责处理此案的御史大夫孔光、侍御史孙越站在队列前边,正在等待召唤。光禄大夫师丹,红阳侯王立,高平侯王逢时,右将军廉褒,光禄大夫、侍中班伯,光禄大夫刘向,光禄大夫许商,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王莽等朝中文武卿臣位列两厢,目视前方御座上的成帝与赵飞燕。
侍中、卫尉、定陵侯淳于长垂头丧气地站在队尾。
今天,除患病的大司马、曲阳侯王根未能临朝外,其余主要卿臣全到了。
“翟大人,开始议政吧!”成帝发现翟方进心事重重,便催促道。
“遵旨。”翟方进应声打躬,转向群卿道,“列位大人,今奉陛下谕诏,特在正月初五上殿议政,有一要案亟待处理。”翟方进说到这里,注意观察淳于长的表情,他不愿意说出好友的名字,但又不得已而为之,那种心情是多么矛盾哪!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淳于长落为被告的地位,那颗心“怦怦”地乱跳,往常的侍中、侯爵的尊严一扫而尽。但他偷偷看到骑都尉、新都侯王莽洋洋不睬、幸灾乐祸的样子时,心中暗暗骂道:“汉家江山基业迟早要被你篡夺!”
接着,翟方进说道;“奉陛下谕旨,由御史大夫孔光宣布卫尉、定陵侯淳于长犯罪之案情!”
众人听后为之惊讶,大殿内肃静无音。
孔光向御案前走了几步,转身掏出布帛谏书念道:
启奏陛下、皇后并诸位公卿:
因朝中有人举报卫尉、定陵侯淳于长密谋篡权之罪,御史台诸监察奉旨核查获知——淳于长趁曲阳侯、大司马王根患病并被免去骠骑将军之机,私下串联,密谋“三公”,欲待时机成熟,夺取大司马要职。查证结果,罪证属实。淳于长罪责实乃政治野心,辜负皇恩,弃舍民望,违背天意,大逆不道。望众卿审议,请陛下裁决。
御史大夫孔光、侍御史孙越
绥和二年正月初四谨呈
孔光读罢,转身朝成帝、赵飞燕深深一拜,随后将奏书递于翟方进,翟方进又将帛书转放至御案上。孔光心里清楚,此次立案侦查淳于长,没有涉及他戏耍许皇后之事,主要是为了维护成帝的名誉,也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诸位大人听罢,可畅所欲言。”翟方进离开御案后,转向众人说道。
殿内窃窃私语,尚无人搭言。人们在揣摩成帝的心思,更重要的是顾虑淳于长同成帝、太后的亲情关系,所以还没人敢于率先表态。
“众卿勿要私下议论,有话请讲在当面。”成帝盼望大家发言,以防误决遭怨,当然主要是担心母后的埋怨。
殿内一片寂静。
成帝双眉紧皱,面色严峻,看得出他为众人的默默无言而焦躁。
翟方进虽然面色平和,但心里焦虑,多么希望尽快有人发言,打破这冷落的场面。他向新都侯王莽递了个眼色,示意带头表态。王莽摇了摇头,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成帝回头见赵飞燕默默地坐在那里,面容安详,若无其事。成帝临朝之前,曾问过赵飞燕对于淳于长的处理意见,赵飞燕以“此案关系重大,且又为陛下外戚”为借口,婉言回避了。今日上朝,作为后宫之主,对此岂能没有明确态度呢!于是,成帝问道:
“飞燕皇后,您听了御史大夫对于此案的调查审理情况,应如何处之呢?”
“呈蒙陛下抬爱,臣妾理应从命,但陛下与众卿在此议政,臣妾不便率先表态,然大家依据汉律,必能作出妥善结论。”赵飞燕仍未表态。
站在队列中的红阳侯王立,听了御史大夫孔光宣读淳于长罪状的奏书,心中感到非常解气,当年若不是淳于长在大将军王凤面前弹劾自己,大司马的职务怎么能落在王根头上呢?多年来,自己只有一个徒有其名的侯爵头衔,至今没有任何实职和实权。天遂人愿,你淳于长也有今天,苍天的报应啊!他怒气冲冲地走出队列,面向御案前打躬奏曰:
“启奏陛下、皇后,据御史查证,淳于长妄图篡权,触犯王法,且长年恃外戚,压群卿,权倾朝野,万民愤慨,然今日罪恶滔天,岂能饶恕?依愚臣拙见,应处其以极刑!”
成帝虽然愿意公卿表态,但是红阳侯王立的启奏令他非常反感,心想:王立同淳于长是死对头,抓住机会便在大庭广众下弹劾对方,这样就难以公正了。他听过王立的谏言,面部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此时,骑都尉、新都侯王莽挺身而出,抱拳奏道:
“启奏陛下、皇后,红阳侯王大人所言过之,鉴于淳于长初犯此罪,况又未造成恶果。愚臣建议:应罢免其卫尉官职,将他遣送回封国。”
“陛下,臣妾亦感新都侯王大人言之有理,治其罪,不治其人。”赵飞燕了解成帝的心思,不能对淳于长处理过激,在此保护一下淳于长,也是对其当年推荐她当皇后之恩的报答,并可借此机会赢得群卿的信任,故顺水推舟道。
“列位大人,可有异议?”翟方进面对众人问道。
“吾等同意,请陛下裁决!”众人屈身打躬道。
“好!”翟方进亦感此决适宜,转身请示成帝道,“众卿谏言议毕,意见基本一致,诚请陛下下达谕旨!”
“淳于长!”成帝起身,严厉呼道。
“末将在。”淳于长急急忙忙向前跨了数步,撩袍跪于毡罽上,叩拜听从发落。
成帝又气又恼,但念淳于长是母后的亲属,不宜治罪过重,亦觉群卿谏言既合国法,又合情理,随之说道:
“定陵侯淳于长密谋‘三公’,违犯汉律,现免去卫尉及定陵侯之职,保留侯爵待遇,但不准居住在京城长安,十日内遣送本人及全家老少妇孺,回到封邑河南定陵。”
“谢陛下……”淳于长不住地叩头哀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