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姜秋、姜霜同时屈拜,转身离去。
少顷,凌玉走进寝宫,朝赵飞燕跪拜叩头。赵飞燕叫凌玉快快站起,特意询问许皇后的情况。凌玉逐一回答。凌玉心里明白,许皇后同赵飞燕的关系早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不论赵飞燕的语气多么和蔼,问候多么周到,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凌玉,你不在昭台宫尽职,跑到远条宫干什么来了?”赵飞燕扭转话题,将脸一沉,严肃地质问道。
“启禀赵皇后,奴才不敢失职。”凌玉又赶忙跪下,如实回奏,“今天有要事,必须向赵皇后禀告!”
“好吧,讲!”
“定陵侯淳于长同许孊经常往来于昭台宫,嘴上答应给许皇后谋取一个左皇后职务,但根本没有什么行动,倒是骗走许皇后的大量金银财宝,就连许皇后的母亲从老家送来的财物,也被淳于长全部诈取。此后,多次嘲笑许皇后不自量力、异想天开;对许皇后嬉笑怒骂,百般嘲弄。不管怎么说,许皇后曾是皇上前妻,受到这般羞辱,实在忍无可忍,故让奴才来远条宫,禀知赵皇后,给予裁决。”凌玉一口气将淳于长及许孊的卑鄙行为全部揭出。
“凌玉,你讲的这些话可否属实?”赵飞燕听后又追问了一句。
“奴才所言,句句实情,如有半句谎话,情愿受诛!”
赵飞燕觉得事情严重,非同小可。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轻则贬官,重则处死。其罪并不亚于背地谋划“三公”的诡计。不过,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启奏皇上不迟。
赵飞燕转身一看,凌玉还在那里。感到凌玉对其主子的态度已经好转,还算是比较忠诚,不必细问,凌玉对当年举报许皇后巫蛊作案肯定早有惭悔之意。不知为啥,她对凌玉开始产生好感,语调和蔼地说了声:
“凌玉,你先回去,淳于长之事,暂不要向他人讲!”
“多谢赵皇后!”凌玉施拜欠身,告辞而去。
王盛与凌玉两人的回奏,使得赵飞燕对淳于长大大失望。这位权倾朝野的定陵侯,令后宫诸妃见了惧怕,令朝中文武视之忌恨,本想靠他壮大自己的权威,但以眼下的处境,若再与其来往不断,允其胡作非为,势必将灾祸引到自己的头上。
赵飞燕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理应立即去报告成帝,但又一想,淳于长非同一般卿臣,身为定陵侯,肩负卫尉要职,实为后宫贵戚,如果一下子扳不倒,那么大有可能惹麻烦。原来的主意不能改变。淳于长妄想谋取大司马之职,直接关系到王莽的仕途前程,王莽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干脆,稳坐钓鱼台,任凭风浪来!
她坐在几前,伸手又拿起《左传》,静心默读起来。忽然,寝宫门外传来脚步声。
赵飞燕举目一看,原来是王盛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立即询问道:
“王盛,你见到新都侯了吗?”
“遵照您的旨意,我如实向新都侯禀报了!”
“怎么样,他听了有什么反应?”赵飞燕焦急地催问道。
“他当即挥毫记下,并说举报淳于长罪状非常及时,但需要与皇后磋商计议。”
“啊,他要和我商量?”赵飞燕放下《左传》,站起身来。
“启皇后,新都侯王莽正在远条宫门外等候,待召求见!”王盛躬身施拜道。
“噢……”赵飞燕听后,踱步思索。王莽虽然年轻,但颇有心计。他一定是动了心,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前来远条宫探听虚实。赵飞燕权衡着对策,转身说道:“王盛,你去回话,有请新都侯王大人。我到前厅等候!”
“是!”王盛应声后,转身往外走。
“回来!”赵飞燕叫住王盛,又向他叙述了凌玉控诉淳于长奚落许皇后的罪状,并叮嘱王盛待机再向王莽举报。
赵飞燕离开寝宫,奔向前厅。姜秋、姜霜也跟了过来。赵飞燕令她俩去备香茶,自己坐在前厅座上等候。
新都侯、光禄大夫王莽随王盛步入前厅。他向赵飞燕施拜大礼。赵飞燕面带微笑,示意免礼,并请他落座叙话。
王莽谦恭拘谨,彬彬有礼。何况他首次来远条宫,作为一个侯爵,私自入宫求见后宫之主,举止焉敢懈怠?他走到座位前,转过身来,但未落座。姜秋、姜霜给他端来香茶,放在几上。王莽看后,点头称谢赵皇后,但并未端杯,而是恭敬地说道:
“皇后,愚臣贸然进宫,多请恕罪!”
“哎,王大人光临本宫,此乃我赵宜主洪福,岂能怪罪!”
“多谢皇后!”王莽双手拱拳道,“愚臣今日是有要事启奏,盼望皇后赐教!”
“王大人何必过谦,有话但讲无妨。”赵飞燕心里早知王莽来意,但故意未说破,还是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王莽对后宫的赵飞燕早有耳闻。她为人处事狡诈心细,诡秘多端,后宫诸妃对其无不提防,就连朝中众多卿臣对其也都倍加警惕。所以,对于王盛举报淳于长谋取“三公”之一大司马要职的罪状,更应谨慎从事,尤其需要向这位居三宫六院之首的皇后请奏,以免将来惹得陛下不满,无人做主。于是,他将王盛举报淳于长之事向赵飞燕重复了一遍,并以试探和请教的口吻说道:“皇后,您位比陛下,身为后宫之主,誉满天下,对淳于长应当如何处置?诚请皇后指点!”
“王大人,您看,淳于长之罪,让我评论是非,那样合适吗?”赵飞燕早有心理准备,一下子将球踢了过去。
“这……”王莽顿感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您身为新都侯,几乎每天都接触朝中重卿,如何处理此事,当然比我这位皇后方便得多。”赵飞燕又紧逼一步,使得王莽无法摆脱。但赵飞燕说得合乎情理,只字未提皇上和皇后之上的王太后,不仅是王莽的姑母,而且是王莽最得力的靠山。这,无疑可免得王莽生疑生厌。
“皇后所言极是。”王莽听了赵飞燕的一席话,虽然觉得她是在推诿,但实在无法推托,只好默认服从。不过,他想了又想,认为还是得听听这位皇后对淳于长罪过的明确态度。欲惩淳于长,奏请赵皇后即便达不到假托皇命的目的,但是了解三宫六院之首的态度,还是十分必要的。因为他心里早就揣摩过,淳于长起初受许皇后之命,曾带领长定宫卫士赶赴三姑堂,劫持赵飞燕;然而赵飞燕多次劝说陛下,陛下才宽恕了淳于长,从而使得淳于长反戈一击,甩掉许皇后,投靠赵飞燕,并助她登上皇后宝座,当然,整个过程有着赵飞燕对淳于长的大度包容,可是也不能排除赵飞燕对淳于长的感恩戴德。况且,淳于长又是王太后的外甥,人们更是传说,淳于长是王太后的心头肉。要想将这样的人物打倒,谈何容易!他决心先入为主,试探皇后,一是表诚心,二是示立场。
王莽离开座位,面向御座,躬身施拜,恭维奏请道:“启皇后,愚臣认为,定陵侯淳于长密谋朝中‘三公’要职,实乃政治野心,大逆不道,对君不忠,对国不义。在下所奏不知妥否,诚望皇后赐教!”
赵飞燕听了王莽这番谏言,觉得不能再兜圈子,于是坦诚答道:
“王大人谏言得当,出以公心,切中要害。本宫为我大汉炎刘有此忠卿良将,深感欣慰。如《左传》所述,‘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本宫对王大人所奏谏言,岂能熟视无睹!”
“皇后过誉,愚臣王莽实不敢当。”王莽听了赵飞燕的一番鼓励言语,心中不禁高兴。但一想到大司马要职空缺,不知赵飞燕皇后心中是否已有盘算?皇后的意向关系到皇上的册封人选,最好还是了解一下她的动机。他思索再三,婉转说道:“淳于长趁大司马王根老将军病危之机,欲密谋篡之,妄图架空皇上,凌驾群臣,鱼肉百姓,对淳于长万万不可纵容,对大司马要职亦需谨慎择选,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赵飞燕闻听王莽所述,一下子猜测到他想任大司马的心态,于是顺水推舟道:“王大人谏言,字字含有千钧之力,确实具有治国执政之道。前人已有教导,‘国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赏罚’。王大人若不失时机,说不定将会被朝廷重用。”
“岂敢!岂敢!王莽不才,只是向皇后请教!”王莽听得出,赵飞燕已经识破他的动机,吓得他打了一个寒战,急忙辞让道,“愚臣无才无德,怎敢妄想受到朝廷重用,只是盼望能在现职岗位上有微薄贡献,就心满意足了。”
“哎,王大人谦恭世人皆知,智谋无人可比,官职升迁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皇后,愚臣不敢当!”王莽心神不安,无所适从。
“王大人年轻有为,报国心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好学向上之才气,处事为人之风范,俭朴持家之品格,皇亲国戚之关系,一切具备,青云可上!”赵飞燕一连串的赞语,含有玄机。
王莽的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忽然想起管子的一句名言:“多言而不当,不如其寡也。”他只是不住地摇头,默默地站在御案前。
赵飞燕已观察到王莽举止不安,心态不宁,便又将了一军:
“王大人前程似锦,这就看你怎么办了!”
王莽撩袍跪地,不知所措,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滚落在毡罽上,随口喊道:“皇后!”
等他抬起头时,赵飞燕已走出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