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逼莽揭淳于

“启奏陛下:依老朽愚见,前不久,御史大夫翟方进因邛成太后葬礼之事而被贬为执金吾,但他本人深感君恩浩荡,毫无怨言,可见其忠君之高贵品德。眼下,朝中丞相官缺,群卿列侯无首,翟方进以经求进,理政公允,对人豁达,忠君爱民,四海皆知。当今选相,非他莫属。方进可否为相,请陛下权衡定夺!”

翟方进待师丹荐言奏毕,急忙伏尘跪拜道:

“启禀陛下:微臣方进不才,实不胜任相国之职。且罪过尚未赎清,焉能担负国家重任?请陛下另择丞相人选,以辅佐陛下,率领群卿,开拓进取,建功立业!诚望陛下,允微臣所奏!”

“陛下,”水衡都尉班伯、光禄大夫刘向和许商齐呼跪地,拱手拜道,“我等同意师大人所荐!”

紧接着,右将军廉褒亦跪在班伯、刘向身旁。

成帝看得清楚,听得真切。唯见高平侯王逢时,新都侯、光禄大夫王莽站在原地,不动声色。不必细问,这两位侯爷肯定对翟方进任相有看法。

成帝刚一转身,赵飞燕立即向伏跪的众卿示意平身,随成帝走向御座。

师丹的推荐,引起成帝一连串的联想和追忆……

青年时期的师丹,曾担任驸马都尉。他是前大司马师高的长子,经常随驾出入,日侍左右,当听到元帝刘奭赞美其子定陶王刘康才艺时,便向前直陈道:“陛下尝谓定陶王多才,臣愚以为才具称长,莫如聪敏好学的皇太子刘骜!”

初元二年,元帝册封其少弟刘竟为中山王。刘竟因年幼未能就国赴任,暂留居京都长安,与太子骜同学,双方颇相亲爱。不料中山王刘竟患重病而亡逝,元帝领着太子骜同往吊丧,抚棺流涕,悲不自禁,但见太子骜并无戚容,元帝怒斥道:“天下有失去亲人,临丧不哀的事吗?这样的人可以仰承宗庙,为民父母吗?”说着旁顾左右,发现师丹在一旁站立,便质问道,“你常言太子骜多才,今日表现如何?”

师丹急中生智,即免冠叩谢道:“臣知陛下失其弟,必然悲哀过甚,故事先告诫太子骜不再同陛下涕泣,免增陛下感伤,影响龙体。臣罪当诛难赦!”元帝被他瞒过,怒气渐渐消平。

元帝寝疾病榻的时候,定陶王刘康与生母傅昭仪朝夕入侍,关怀备至。傅昭仪凭着灵心慧舌,哄动元帝,以企改易太子,让亲生子刘康补充储位。元帝颇为所惑,欲将太子骜易换。师丹听到这一消息后,心中万分焦急。他探得傅昭仪母子不在寝宫,竟然大胆趋入元帝床前,跪伏青蒲上面,不停叩头施拜。青蒲乃青色画地,接近御床,按惯例只有皇后可登青蒲。但是师丹急不暇顾,又自恃为元帝近臣,方敢犯规强谏。

元帝闻听叩头有声,强打精神,睁开双目,仔细观瞧,一看是师丹,惊问何因?师丹涕泣陈词道:“太子骜位居嫡长,册立五年之久,天下万民莫不归心称颂,今乃流言四起,传说太子骜不免动摇,如陛下果有此意,满朝公卿必然死争,臣愿先自请死,为群臣而倡!”

元帝素信师丹之言,且知太子骜不应轻易,便喟然长叹道:“唉!朕本无此意,常念王皇后勤慎,先王宣帝又素爱其孙,朕怎好有违,罢黜皇太子呢?现在朕病情日甚一日,恐将不久离人世,愿师爱卿等善辅太子骜,毋违朕意!”师丹感伤叹惋而欠身,悄然退出寝门。

又过十几天,元帝驾崩,成帝即位。

成帝登基以来,老臣师丹谨慎为官,积极辅佐,廉洁清正,大公无私,满朝上下无不称赞。上次视察黄河灾情,依法处决都水长丞张渺,师丹虽是张渺任职的推荐人,但对成帝毫无怨言。这次,成帝召集群臣商议选相之事,师丹率先推荐翟方进为相,朝中众卿纷纷跪地支持并响应。况且赵飞燕之举荐与师大人之推荐不谋而合。众愿难违,势在必行!

成帝又看了看赵飞燕问道:“皇后,你意下如何?”

“谢陛下赏脸,臣妾不敢妄言!”赵飞燕屈身施拜。

“朕要听听你的意见。”

“陛下广开言路,从善如流,臣妾所言,如有不当之处,请陛下教诲!”

“但讲无妨。”

“依臣妾拙见,师大人所荐应当采纳,翟方进出任丞相较为适宜!”

“好!翟方进听宣!”成帝转身说道,“朕命前御史大夫、执金吾翟方进为我朝丞相,并册封高陵侯!”

“多谢陛下恩宠,微臣愿肝脑涂地,誓死鼎助陛下!”翟方进说罢,施三拜九叩大礼。

“陛下英明!”大家异口同声道。

成帝向众人打了个平身的手势。群臣向成帝施拜后欠身站起。

接着,光禄大夫师丹宣布了一声:“散朝!”

数日后,成帝上朝,又召集翟方进、师丹、班伯、刘向、王立、王莽等人,商议御史大夫人选。他特意指出,请翟相国荐举。翟方进遵命提名:散骑诸吏、光禄勋孔光可为御史大夫。成帝听后,感到翟方进确有慧眼明心。

孔光字子夏,乃孔子十四世孙。其父孔霸曾师从夏侯胜,选为博士。宣帝刘询时代,孔霸被进任太中大夫,补充太子詹事;到了元帝刘奭时代,孔霸又被册封关内侯,得号褒成君。孔光是孔霸的少子,年未二十则被举为议郎,后升至光禄勋,担任尚书,典领枢机十余年,遵守法度,为人恭谨。所有宫中行事,虽对兄弟妻室,亦不轻谈。

其他几位重臣一致赞同翟方进的举荐。

随之,成帝采纳了翟方进的意见,当即挥毫下诏,晋升孔光为御史大夫。

成帝放下七寸毫管,立即想到患病卧床的几位侯卿。自继位以来,他们虽然依仗外戚母后的权势,为官不够公允,但是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鼎力辅佐。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曲阳侯、大司马王根,安阳侯王音,平阿侯王谭积劳成疾,卧病在床,列位大人谁去看望过?”

“愚臣均已过侯府拜访!”翟方进施拜回禀,但他没有说出几位侯爷病情。

“多谢翟相国良苦用心!”成帝长叹了一声。

在座的其他几位卿臣,没有回声。唯有新都侯王莽常去看望几位患病的侯爷,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成帝向身旁的中常侍郑永吩咐道:

“郑永,你现在去御膳房,传我的话,命御厨们预备几笼各色点心,而后派人送给曲阳侯、安阳侯、平阿侯,以表朕的一点心意!”

“遵旨!”郑永躬身转去。

不久,消息传出:安阳侯王音、平阿侯王谭因病重,医治无效去世。成帝又命丞相翟方进同侍中、光禄大夫班伯和刘向,一起料理两位侯爷的丧事。曲阳侯王根虽然脱离险情,但病体尚未痊愈,仍然卧床不起,几个月来不能上朝。成帝万般无奈,不得不免去王根大司马的职务,但一时无人接替大司马,只有暂从缓议。

一天下午,西坠的秋阳照入远条宫。赵飞燕坐在寝宫几前,正在翻看《左传》。忽然,中少府王盛急匆匆闯入室内,气喘吁吁地说:

“启禀皇后,刚才臣从贺家村探家回来,在御花园门前碰见定陵侯府上的舍人辛元,他是我的少年同窗学友。他告诉我说,淳于长一听大司马王根被皇上免职,便在府内同他的死党密议,研究‘三公’人选,自己想要谋取大司马要职。”

赵飞燕听罢王盛的禀述,感到形势严峻。淳于长是王太后的外甥,恃戚霸道,权倾朝野。他自从被成帝册封为定陵侯后,势力一天天扩大,全朝上下无人敢惹。可谓众卿恨,万民怨!如果这次放纵淳于长,将来大有可能羽翼丰满,伺机反扑,篡夺皇位。绝不能养虎酿患,助纣为虐。她放下手中《左传》,刚要命王盛去皇上处举报,又一思忖,觉得不妥。她略一沉吟,计上心来,对王盛低语道:

“你马上去往新都侯府,直接向王莽揭发淳于长。王莽是王氏大家族的内侄,他也早就怨恨淳于长了。通过王莽的口,去皇上、皇太后处揭发,力量比我们大得多!这叫假手于人,坐享其利。快去呀!”

“遵命!”

“一定要守口如瓶,不准向他人泄露!”

“奴才谨记,请皇后放心!”王盛领命后,转身走出寝宫。

赵飞燕又拿起《左传》翻看,只听寝宫大门“吱扭”一声,姜秋、姜霜闪了进来。

姜秋屈身拜道:“启禀皇后,昭台宫的凌玉前来求见!”

“凌玉?她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但她说有要事求见皇后!”

赵飞燕一听,着实不解。凌玉原是许皇后的贴身宫女,后来许皇后制造巫蛊案件,凌玉反戈一击,向她的表哥、未央宫舍人吕延福告发,使得主子的阴谋全盘败露。成帝出于对许皇后的关怀,先把许皇后的贴身宫女凌洁、凌冰、凌霜等打发到乡下,却将凌玉提拔为昭台宫女看守,仍然留在许皇后身边。至今,也有七八年没有见到凌玉了,不知她变成什么样了,特别是现在,许皇后的消息一点也不清楚。她想到这里,决心见一见凌玉,于是对姜秋、姜霜说道:

“你们俩快去,叫凌玉快进来,我准备单独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