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废后起廷争

“皇后,请您直陈事理,抒发胸臆,万万不可再触怒君颜!”翟方进善意地提醒道。

“来人,将许皇后推出宣明门外!”成帝怒不可遏,厉声喊道。

卫士们欲上前,只见许皇后怒目而视,尖声吼道:

“滚开!我看你们哪个胆敢靠近我?”

卫士们惊呆了!

“凌玉!”许皇后强压怒火,忍受委屈,理智地说,“将我的玉绶大印归还皇家。”

“奴婢遵命!”凌玉取出皇后玉绶大印,双手托起,行至御案前,屈身一礼,将其交付中常侍郑永。

“苍天哪,可叹我许氏四代祖先,为汉室社稷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功勋卓著,得封侯爵,才有我今天的尊位;可叹我当年年幼无知,听了父侯的话,从了姑妈的命,被送进皇宫,才有我今天的厄运;可叹我,十八年来,陪伴君王朝朝相处,夕夕相随,到头来,我招来了多少恨?引来了多少骂?谁人知晓?何人同情?”许皇后说到此处,又气,又恨,又羞,又恼,又悔,又怜,犹如砸碎了五味瓶,心中难以辨别滋味,两行委屈的泪珠“唰”的一下滚落颊腮。

众公卿被许皇后如泣如诉的言语触动了。

成帝的那颗心,也被许皇后的真情实感打动了。他,低下了头……

许皇后说完后,右手颤抖着伸到左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光滑精致的小陶瓶,左手抠开塞子。她刚把小瓶举到紫青的唇边,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男人的大手打来,将小陶瓶打出了老远。她一看,这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掖庭狱丞籍武。她又一转身,忽然看到死神向自己招手,她神志恍惚,极不情愿地从御案上抓起白绫,回转身体,迈动双足,亦步亦趋地朝殿门走去……

籍武注视着瓶中流出来的红色液体,不一会儿,那濡湿的毡罽上熔烧出一个小长条坑儿。他惊讶地叫道:“啊,鸩酒!”

成帝一听,也倒吸一口冷气。

翟方进惊呆了!

大臣们伏地呼道:“陛下,请开隆恩!”

“陛下,微臣翟方进冒死愿诛,奏请陛下,多念妻情,改变谕旨,赦免许皇后极刑为盼!”翟方进跪伏于毡罽上奏道。

“皇后!”成帝喊了一声。

刚刚走到殿门处的许皇后,闻声止住步履,但没有回头。

“翟方进,宣朕之口谕,将皇后押在宫内监狱,听候发落。”成帝终于改变了谕旨。

“遵旨!”翟方进谢过成帝,转向籍武宣布道,“陛下有旨,籍武听命,将许皇后押在宫内监狱,听候发落!”

“遵旨!”籍武拜别成帝后,带领卫士、宫女们,押解许皇后走出了宣明殿大门。

跪伏于尘的大臣们山呼万岁、拜谢皇恩。

“众卿平身!”

大臣们施拜站起。但是马上考虑到,三宫六院空缺嫔妃之首,怎么行呢?看吧,皇后的人选,十有八九是赵飞燕了。大家等待着皇上的谕旨。

成帝伏案疾书,霎时写罢谕旨,交于中常侍郑永道:“郑永,向众卿宣读。”

“遵旨。”郑永接过谕旨,转向众人宣道:

陛下诏曰:

鉴于三宫六院之首空缺,特命才女赵宜主为皇后,主掌后宫政务,率导诸位夫人;特将合德婕妤,晋升册封为昭仪。

望诏谢恩!

钦此!

郑永宣罢谕旨,赵飞燕、赵合德刚要撩裙跪拜、接旨谢恩时,只听刘辅高声喊道:“且慢!”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刘辅身上。

刘辅急忙跪伏于地上,伸手从袍内抽出一份不知什么时候写好的布帛谏书。看来,他对今天宣明殿发生的重大事情早有预料。他打开布帛奏章,直言念诵道:

启奏陛下:

臣闻天之所兴,必先赐以符瑞,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惑莫大焉!俚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人婢不可以为主。宜主出身微贱,乃长安街头卖唱之女,后为骊山行宫歌舞之奴婢,岂能因其娇艳而册封为皇后?天下人之所不平,必有祸而无福,市途皆共知之,朝廷乃莫敢一言。臣卿伤心!故微臣刘辅不敢不冒死上奏!

刘辅

成帝一听这篇奏折,觉得这是大忤上意,抗君逆旨,顿即发火道:

“谏大夫刘辅!”

“微臣在。”

“你胆敢诬蔑朕触情纵欲,诽谤宜主婕妤为奴婢之女,用心何在?”

刘辅沉默不语。

“先生道播天下,德布九州,满朝上下无不敬仰,而为什么一见朕册封皇后,就大造天下人之所不平的舆论呢?”成帝继续质问道。

刘辅仍默不答言。

他的沉默使成帝觉得不堪忍受,气得忽的一下站起来,走出御座,来回踱步,浑身颤抖着,声嘶力竭:“刘辅!你……”

“陛下——”翟方进跪膝行至成帝面前,叩头道,“陛下,陛下息怒,且保龙体康健,乃天下臣民之洪福!”他转回身体,面对刘辅说道:“刘大人!你就回答一句话,请陛下息怒吧。”

刘辅跪听待诏,等宣死罪。心想,再向陛下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所以仿佛没听见翟方进的话,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成帝被刘辅这种沉默的无言激怒了,鼻翼忽起忽落,先是“哼哼”了一声,接着冷静下来,停了好大一会儿,才又严肃而冷酷地呼道:

“御史大夫翟方进!”

“微臣在。”

“收捕刘辅,入掖庭狱,朝夕听诏待死。”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刘辅乃我朝著名谏臣,对汉室忠心耿耿,怎能因一时一事谏阻而判其死罪呢?望陛下深思熟虑再判不迟!”翟方进跪伏于尘,苦苦谏求。

“陛下,翟大人言之有理,您万万不可将刘大人判成死罪,君王胸怀大度,盛山容海,怎能因臣一时谏奏失口而动大怒呢?望陛下海涵恕罪!”光禄大夫刘向跪伏恳求道。

“陛下!”辛庆忌、廉褒、师丹、谷永一起撩袍跪谏。谷永将在殿上起草好的奏折高举头顶,启奏道:“陛下,我等联名保救谏大夫刘辅。”

成帝被刘辅所拟奏章气得七窍生烟,惩治刘辅的决心已定,他人劝阻也是没有用的。可是,成帝低头一看,联名保救刘辅的几位卿臣是: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琅琊师丹、太中大夫谷永,全是汉室朝中要臣,举足轻重,不可忽视。于是,成帝命令道:“将奏折呈上!”

中常侍郑永上前从谷永手中取过奏折。

“谢陛下!”辛庆忌、廉褒、师丹、谷永齐声说道。

成帝面向郑永催促道:“念!”

郑永展折宣读道:

启奏陛下:

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土来,未知朝廷礼,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见陛下对辅,极而折伤之暴,臣有惧心,焉能辅佐汉室炎刘?诚望陛下海涵准折,免除刘辅死刑。

辛庆忌

廉褒

师丹

谷永

成帝听罢,心中不忍,重新改口谕道:“朕念众卿保救之诚意,刘辅初犯谏言违上之过失,特减死罪一等,沦为鬼薪。”

“臣万谢陛下泰山之恩,臣永记陛下长江之情,祝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辅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处境,死罪虽免,活罪难逃,陛下将要把自己送到边塞做苦工,但是终究保全了一条性命,他深感万幸,向成帝施大礼。

“多谢陛下!”翟方进、刘向叩头施拜,站起身来。

“吾皇陛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辛庆忌、廉褒、师丹、谷永再次叩头施礼。

这时,长信宫少府何弘手持布帛谕旨,踏入宣明殿来,行至御案前,向成帝跪拜道:“启奏陛下,太后命奴才何弘送来谕旨。”

“哦,郑永,接旨宣读。”成帝说罢,心里不断琢磨,母后又要干预什么呢?

“遵命!”郑永应声后,从何弘手中接过谕旨,转向众人呼道:

“赵宜主、赵合德听诏!”

“妾妃在!”赵飞燕、赵合德撩裙拽带,跪伏于毡罽上,怀着无限喜悦的心情,等候和盼望着王太后晋升她们的谕旨命诏。

郑永展折念道:

宜主、合德:

二位婕妤,虽是丽人,又有才识,可谓庸中佼佼,但因出身微贱,仅中尉之家,岂能将宜主册封为皇后,享后宫之主尊位?古人曰:腐木不可以为柱,人婢不可以为主。二位姊妹,自尊为盼,切不可高攀违天!并望骜儿深思,不可操之过急,待日后再议!

太后王政君示诏

“啊?母后!”成帝感到万般惊讶,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龙目圆瞪,呆呆地望着宣明殿内的大红明柱。

赵飞燕、赵合德听后,心情万般沉重,她俩慢慢伏下身去,以额触地,失望而凄然地道:“陛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