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患难识真心

“嫂夫人得病啦?”

“不是啥大病。”贺夫人不愿说下去,“王盛,来,到屋里坐吧。”

王盛随贺夫人踏进堂屋,堂屋内堆满了刚刚采撷来的鲜藕,他知道这是贺家拿手的治家之道。

王盛知道东间卧室是贺夫人所居,西间卧室是贺岩夫妇所住,他问道:

“贺岩兄回来了吗?”

“岩儿有五六天没回家了,今天准回来,给你莲花嫂子送草药。”

西间卧室传出机杼声。王盛朝屋内看了看,门扉开着,门帘子打着,长长的织布机旁,坐着面容清秀的牛莲花。她两手不停地来回扔着梭,梭中的经线与机上的纬线相互交织,一条条,一缕缕,像无尽的思绪,像诉不完的衷肠,由着她那双白嫩纤细的手自由娴熟地拨弄,织出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白色土布。

贺夫人一听王盛打探贺岩的消息,估计他可能找儿子有事,便把他领到莲花媳妇的住室。

牛莲花抬头一看,婆母携王盛走入室内,赶忙欠身离机:“王盛贤弟回来了?”

“嫂夫人勤俭持家,令人可敬!”王盛拱手打趣道。

“借您的吉言,待我发家了请您做客。”牛莲花给王盛沏了一杯茶,恭敬地说,“您一定有事吧?皇宫里那么忙,还有空到我们茅屋草舍来。”

“贺夫人,嫂夫人,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皇上带着许皇后、赵婕妤去骊山射猎,在围观猎物时,不料发现一只恶狼,跳出拦截网,逼向陛下,在这紧要关头,赵婕妤射出一箭……”

“陛下脱险了吗?”贺夫人担心地打断王盛的话。

“没有。她这一箭射伤了恶狼,但没有彻底解除危险,在这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多亏贺岩兄射来一箭,恶狼当即毙命。”

贺夫人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作为一国之君,肩负着天下人的重托,理应减少微行,躬亲政务才是。”

“赵婕妤见贺岩兄救主功高,派我给两位夫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诚请你们收下!”

王盛打开衣服包裹,取出银两,放在案几上。

“这倒不必。”贺夫人将银两塞入王盛的包裹内,婉言谢绝,“请你转告飞燕,救驾护主,理所应当。心意,收下;银钱,不能收。”

“是啊,贺岩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牛莲花也在婉言谢绝。

“王盛!”贺岩手提竹篮走进来。

“贺岩兄!”王盛站起身道,“你回来得正好,赵婕妤派我来府上,答谢你救主之功,而她们婆媳再三谢绝,这事倒叫我难办了。”

“哈哈哈哈……有什么难办的,飞燕给的钱,你留着,打酒喝。”贺岩豪爽而奔放。说话间,他从竹篮里取出几包草药,放在案几上。

“哎哟,我都忘了问候嫂夫人患什么病,吃这么多的药?”

牛莲花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唉!为了要个后生。”贺岩眉峰锁起,叹了一口气。

“哦!”王盛脑瓜转得很快,马上又要解包裹道,“买药得需要不少钱哪!”

“别费心了,我有钱。”贺岩一双大手捂着包裹。

王盛一看拗不过贺岩全家,只好作罢,他收拾起包裹,向贺家告别。

当王盛走出大门时,牛莲花说了一句:“王盛贤弟,你回宫后,代我向飞燕问好!”

“行,我一定转告!”

“祝贺她当了婕妤!”牛莲花补充道。

“有什么可祝贺的?”贺夫人立即阴下脸来。

“是,母亲,孩儿多嘴。”牛莲花歉疚地向婆母屈身一礼。

王盛看了看贺岩,贺岩沉思无语。他心想,这个老太太也够倔强的,真是不识时务啊!

王盛解缰上马,路过家门而未入。他扬鞭催骑,直奔京都长安。

夕阳斜下,晚霞映照,烧红了半边天。

华玉殿寝宫烛光明亮,温馨怡人。成帝和赵飞燕已吃罢晚餐,洗沐完毕。他俩躺在床上沉思。成帝思考当天早晨发生的事情,成都侯王商府邸过于豪华,曲阳侯王根花园超出规格,如不整治,岂不给其他廷臣留下话柄?难道说国舅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赵飞燕则担忧淳于长入狱之事,这件事如不及早解决,难免影响自己的声誉,确切地说,天长日久,可能积怨越来越多,直接动摇自己在皇宫内院的地位。但是,怎么才能够说服成帝呢?

窗外清风明月,万籁俱寂。成帝朝窗外看了看,感到十分静谧,他合上了眼睛……忽然耳边响起恶狼的号叫声,眼前扑来猖狂至极的恶狼。他“啊”了一声,脸上沁出一颗颗豆大汗珠。赵飞燕放下手中的书简,赶快抱住了成帝。

“陛下,陛下,陛下!”

他渐渐苏醒,双目直愣愣地瞪着,莫名地惶惑,他猛地抱住了赵飞燕:

“飞燕,朕终生不会忘记你的。”

“陛下,您不能这样说呀,臣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对您没有啥帮助,倒给您添了不少负担。”

“不,你对朕不仅是帮助、抚慰、爱戴,而且义无反顾、舍生忘死,朕怎么会忘记你呢?朕离不开你呀!”成帝搂着飞燕,越看越爱看,越看心越醉,用嘴狠狠地含吮飞燕那白嫩的脖颈。

飞燕闭上了双眸,沉浸在欢娱的幸福之中。

她睁开双眸,目光正触到成帝那贪婪的眼光。她面红耳热,心头微颤。

她两手扶着成帝的双臂:“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乃为夫妻,何必这般客气,有话尽管讲来。”

“您为了我,将淳于长绳之以法,逮捕入狱,我心内实为不安,但且不知……”

“这与你没关系,犯上作乱,不可饶恕!”成帝打断飞燕的话,语气仍很强硬。

“但这不知引起多少人的议论,议论最多的是我赵飞燕!如果不是我进皇宫,许皇后不会妒忌我,她也不会派淳于长去途中劫持。我进得皇宫,承蒙陛下宠爱,这本来就惹得满朝文武大臣的注目,也惹得后宫诸夫人的计较,可是,再将淳于长打入牢房,岂不更加剧了人们对我的积怨吗?况且淳于长是王太后姊之子,她老人家也劝说过您,您却置若罔闻。陛下,难道您就没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成帝默默地听着,思考着飞燕每句话的含意。

“古人说,‘千人所指,无病自死’,‘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再说,您还想处理王商、王根之事,树敌过多,对皇家是极为不利的。此言是否,望您三思!”

飞燕说的这番话就像滚来的一个个浪潮,迅速化作无数细碎的浪花统统落进成帝的心田。

“陛下,您想过没有,只有您的安宁,才能给我带来安宁。”

像缕缕春风,像丝丝细雨,成帝筑起的唯君独尊的思想防线节节崩溃,飞燕的温柔之情,在成帝的心潮之中扩散开来。他突然作出决定:

“明天释放淳于长!”

“陛下!”飞燕两眼闪着泪花,一下子搂住成帝的脖子,“您真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