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妒与尊之谜

班婕妤没再吭声。她对赵飞燕已有好感,但不愿意当着许皇后的面表白。而且,她心里为赵飞燕捏着一把汗哩。因为许皇后已同王太后商量好,对赵飞燕进行一次考试,如果应答不错,可以保持其婕妤的职衔,否则,准备奏明成帝,让他收回成命,免去飞燕已被册封的婕妤之名。

“赵婕妤,你过来。”王太后招呼赵飞燕,打破了书屋内的沉寂。

赵飞燕应声离座,移步御座前。只见王太后两只大眼炯炯有神,脸上已被时光这把利刃刻下道道深沟浅槽,但很丰满,气韵十足。头上绾着花白云髻,身上穿着黄缎绣龙饰凤的锦衣大袍,披着一件天鹅羽绒披风,可谓仪表蕴静,体态庄穆。

说话间,王太后离开御座,脚步沉稳,不失高贵与至尊。

她缓缓地转身仰首,面向屏风上侧:

“赵婕妤,你年纪轻,眼神好,看看挂着的这些条幅。”

“遵命!”飞燕稍向前移动,仰首投眸,看到书写的条幅有:汉高祖刘邦的诗词《大风歌》、汉武帝刘彻的诗词《秋风辞》、汉昭帝刘弗陵的诗词《黄鹄歌》、高祖唐山夫人的歌辞《安世房中歌》。她面对王太后脊背,屈身施礼:

“启圣太后,臣妾看过了,此乃先祖所作诗词,万古流芳!”

“你说说看,《安世房中歌》的内容。”王太后扬臂伸手指向左侧条幅。

“这是郊庙歌辞,高祖唐山夫人所作。凡乐,乐其所生,礼不忘本。高祖乐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安世乐。唐山夫人所著《安世房中歌》,共有十七章……”

“好了,就说到这儿。”王太后打断飞燕的话,转过身来,面向班婕妤:

“班婕妤,你平素热爱词赋,又擅长创写,你同赵婕妤交谈一下。”

“遵旨。”班婕妤离开座位,也走至御案前,面对飞燕道:

“赵婕妤,您可能知道吧,楚霸王项羽处于被先祖高帝和韩信统率的汉军围困之际,四面楚歌,无路可遁。项王夜起,愁饮帐中。于是项王悲歌慷慨,美人虞姬诗和项王。您能说说虞姬同项王和诵的四句诗吗?”

“臣妹读诗学词有限,吟诵难免出现差错,诚望指教。”飞燕谦逊了一番,一字一句地背诵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班婕妤点头赞许,心中暗暗为赵婕妤有此才识高兴。

“好。美酒伺候!”王太后有些兴奋,面朝长信宫少府何弘命令道。

许皇后见赵婕妤才识不浅,心里更是忌恨,本来同王太后已经商量好,安排自己测试赵飞燕的书法,但这位太后突然命令宦官“美酒伺候”,这就意味着将要免去“书法”这个科目,岂不让这位新拜婕妤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她转身面向中少府史旭说道:“文房四宝伺候!”

“是。”史旭随手从一旁的案几上取过文房四宝,送至御案上。

许皇后款步走向御案前,面向赵飞燕说道:

“赵婕妤涉猎群书,精通诗词,博览史册,实为女中英杰,非后宫诸夫人可以比拟,本宫也是望尘莫及呀!”

“岂敢!臣妹不才,诚望皇后多加教诲。”飞燕屈身施礼。

王太后看到许皇后吩咐中少府捧上文房四宝,心中着实不悦,脸上立即掠过一片阴影。

“启奏太后,赵婕妤才学匪浅,是否请她当场挥毫,书写诗词,请您定夺。”许皇后屈身请示。

“呵呵呵……”王太后舒心地笑了起来,“说得好,你同赵婕妤一起,为大家即席而书。”

“赵婕妤,我先献丑,写一上句,你再写下句。”许皇后从御案一角的笔筒内拿出一支七寸羊毫,中少府史旭帮她准备好笔砚和布帛。她挥毫而就,一气呵成,写了四个方方正正、浑厚刚劲的正楷大字。

站在许皇后旁边的王太后、赵飞燕、班婕妤赞叹不已。

许皇后将笔交给史旭,面向众人道:

“我写得不好,只是抛砖引玉,请圣太后、两位婕妤妹妹评点指正。”

“赵婕妤,看你的了。”王太后微笑着。

“我实在不敢,不过在圣太后、皇后、班婕妤面前,即使书写不佳,也可听候你们的指教。”赵飞燕说着从袁颖手中接过羊毫大笔,朝铺就在御案上的白色布帛书写了下句,也是四个楷书大字,苍劲有力,跃然布帛。

王太后、班婕妤颇为赏识赵飞燕的书法,连许皇后也不得不为之赞叹。

许皇后对赵飞燕既称颂又不服气,她似笑非笑地说:

“赵婕妤,你将咱俩写的上、下句念给太后听一听。”

赵飞燕将两个条幅平行地放在御案上,随后连贯起来朗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赵婕妤,你认为咱们俩写得对吗?”许皇后问道。

“依臣妹拙见,这并无差错,如果确有纰漏,那么就是臣妹没能写好下句的四个字。”

“赵婕妤,我想请教一下,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出自何处呢?”许皇后进一步试问。

这时,小宦官端来美酒和杯盏。

王太后立刻吩咐道:“大家入座,边用酒边交谈。”说着将身落入御座。

许皇后、班婕妤、赵飞燕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小宦官先给王太后斟了一樽酒,而后又分别给许、班、赵斟满杯盏。

“刚才皇后提出的问题,我想在饮酒之前给予解答,不知当否?”飞燕面对王太后请示道。

“就依赵婕妤。”王太后微点头。

“始皇帝嬴政有着黄地六彩带绶的传国玺,这传国玺乃是秦国的六玺之一,上边刻有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秦朝灭亡后,二世子婴投降,将传国玺和秦帝国的金、铜符节等都作为贡物献于高祖。”飞燕对答如流,准确无误。

“不错!”许皇后确实被赵飞燕的才学折服了,她心里服气,出了一个滑稽而可笑的考题,顺手操起那只七寸羊毫大笔,面对飞燕提问道:

“赵婕妤,你再说一说,何人首制毛笔?”

王太后心想,许皇后对待赵飞燕太过分了,她怏怏不乐,手摸杯盏,低首不语。

班婕妤则认为,许皇后也太荒唐了,有哪个书法爱好者,包括书圣在内,手使毛笔写字,还去研究毛笔的发明者呢?这不是纯粹难为人吗?她着实有些不耐烦。

“秦朝将领蒙恬首制毛笔。”飞燕虽心中不快,但继续回答,“蒙恬实属将门之子,自祖父蒙骜起世代为秦重臣,他因家世得为秦将,破齐国,任内吏。相传蒙恬在研究和创制毛笔的时候,以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

“妙!妙啊!”王太后、班婕妤异口同声地赞叹道。

许皇后如当头挨了一棒。她,哑然了。

“来,大家举杯。”王太后说着手持酒樽,“为祝贺飞燕拜为婕妤,且具有满腹经纶,干杯!”她率先喝下,非常痛快。

班、许、赵各揣心腹事,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酒毕,王太后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各自散去了。

赵飞燕刚踏上后宫水上长廊,就听见身后有一个女子在喊她:“赵婕妤!赵婕妤!”飞燕回头一看,许皇后追了上来。

飞燕走下长廊:“皇后,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