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骊山遇丽人

“御妹,他是侍中张放,敬武公主之子。”成帝在一旁介绍道。

“喔唷,甥儿!快,快起来!”阳阿公主搀起张放,继而问道,“敬武姐姐可好?”

“多谢姨母惦挂,我母身体尚好。”张放起身答道。

“贺岩!你将陛下、侍中的马匹牵入厩棚。”阳阿公主命令道,“请皇兄、甥儿进宫内歇息吧!”

一条铺着青石板的人行道向宫内延伸。两旁设置的一个个木质高盆内,长着一棵棵齐人胸膛的石榴树。天虽过午,阳光洒下,仍照射得满院生辉,尤其映得那一个个火球般的石榴更加刺人眼目。穿过月亮门,是一条铺着青砖的人行道。两侧耳房前,摆着十余盆五颜六色的菊花,一阵阵芬芳馨香味儿扑人脸面。成帝边走边看,那种惦念妹妹的怅惘之情渐趋消散。

他们来到银玉堂。这里是阳阿公主接待贵宾的堂室。皇兄驾到,当然要被安置在银玉堂了。

正案前,成帝和阳阿公主并坐。张放坐在成帝一旁。

阳阿公主见到哥哥问这问那,问长问短,有说不完的话。她哪里知道,成帝他们已十分饥渴。张放实在忍熬不住了,便催促道:

“姨母,我们已大半天没能饮茶进餐,您是否……”

“噢!这可怪我了。来人!摆上清茶。”

“是!”两位侍女应声而去。

“赵临在哪里?快来!”阳阿公主大声呼唤道。

担任阳阿公主家令的赵临,听到喊声后,急急匆匆地走入银玉堂,屈身拱手道:“公主!小人侍候。”

“赵临!你快告诉膳房,马上备好酒宴。”

“遵命!”赵临转身朝膳房走去。

少顷,两位侍女端上清茶。

阳阿公主歉疚地说道:“皇兄、甥儿,多请谅解,快喝茶吧!”成帝、张放如禾苗干旱逢雨露,大口大口地喝下清茶。

这时,赵临和侍女们端上美酒佳肴,并分别给成帝、张放、阳阿公主斟上酒,而后站立一旁。

阳阿公主知道以往皇宫内的生活习俗,也知道哥哥的爱好,通常宴饮是离不开歌女的。于是,她又召集宫内的七八名歌女,临席侑酒,助兴欢娱。成帝、张放边饮酒边观舞,那胭脂芳香阵阵扑鼻而来,一个个歌女姿色艳丽,美如花玉,看后有说不尽的快活。

数名歌女舞罢,又只见四名歌女用一个蓝漆桐木圆盘抬着一个女子进入大厅。那女子身体飘飘,舞态轻盈,载歌载舞,歌声娇脆……

人间正道多沧桑, 秦皇汉武效禹汤; 一统天下民心顺, 太平盛世得安康。 …………

“跳得好!唱得也好!”成帝高声赞颂。

当那女子的舞姿缓慢下来后,成帝定眸细观,由衷地脱口赞道:

“哎呀!这哪是人间女子,分明是仙女飘入凡尘!”

但见这个女郎粉白透着艳红的面庞,宛如刚熟的苹果挂了一层淡淡的洁霜,两只大眼似微波秋水,不时地随着舞姿和手势转来转去,尤其她那腰身格外纤细,柔若无骨,绵绵软软,柔柔纤纤,远非一般美女可比拟,款步行走起来,如柳梢细枝,颤颤悠悠,忽而似蜻蜓点水,忽而如飞燕腾空。因而,人们送她绰号为“飞燕”。

飞燕哪里知道,由于她的姿色过美,妖冶绝伦,早已惹动成帝那颗贪情激荡的心,还有那双恋色如迷的眼睛,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似乎与这位天子的身份不太吻合了。

歌罢舞毕,赵临、卫士、美人们随飞燕和一群歌女转身离去。

成帝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求索之情,急切切地对阳阿公主道:

“这位歌姬叫什么名字?”

“姓赵,名宜主,人称飞燕。怎么,皇兄看上了?”阳阿公主已经看出了哥哥的心思。

“是啊!我想乞此歌姬,纳收入宫,不知御妹意下如何?”

“只要皇兄喜爱,小妹怎敢不应允?”

“哈哈哈哈!好一个聪明懂事的御妹,不愧是我汉室皇门女杰!”成帝站起身来,从腰间解下那龙凤璧锁,恳切地说,“御妹!我这里有一龙凤璧锁,请你交给飞燕。”

“好,请皇兄放心!”阳阿公主边说边接过龙凤璧锁,“明天一早,我派人将飞燕送入皇宫!”

“多谢御妹!”成帝转身对张放说道,“张放,天色不早了,你我得马上回宫!”

“就依陛下!”张放说完,快步走出银玉堂,朝着马厩走去。

成帝穿过院落,来到宫门外,他一回头,见阳阿公主领着一群美人、侍女跟了过来。

阳阿公主施礼道:“皇兄一路平安!”

成帝、张放骑马离开骊山行宫,蹄飞尘扬,转过宫前山坳,插入一条乡间小路。一块块麦田已被秋风吹得淡黄,一垄垄高粱地已被秋阳照得艳红,庄稼长势旺盛,丰收在望。成帝心中暗喜,祝愿汉室江山永葆太平。

不一会儿,他俩临近骊河,激昂的秋水喧闹流淌,宽阔的水面被夕阳照射得闪着耀眼的粼光,河床里残留的荷叶,遮盖着嶙嶙瘦石。河水泛起层层浪圈,且流淌且回头,似有无限的眷恋。

成帝和张放跨下快骑缓慢下来,他们着实被骊河景色所吸引。然而,成帝却不由自主地回转身来,遥望远离的骊山行宫,尽管宫舍被丘陵树木所隐没,可成帝还在恋想骊山行宫内飞燕歌舞的动人情景,阳阿公主是否已将那龙凤璧锁赐给飞燕,飞燕是满心欢喜地接过龙凤璧锁还是怒容满面地拒绝了呢?辗转揣测,心内涌起一种难以排解的忧郁之感。

“陛下,你在想什么?”张放一边问一边将自己的青鬃马靠向成帝。他二人并辔驰行。

“没,没想什么。我无意看看。”成帝支支吾吾地回答。

“哈哈哈哈……好啊,但愿无意栽柳柳成荫!”

“张放,别胡闹了,你我快快赶路吧!”

他俩沿河堤西下。不多时,只见炊烟缭绕,绿树掩映,原来是一个村落呈现在面前。路旁,设有一个大石碑,上面镌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贺家村”。成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隐情随着他的心潮翻上滚下……

足下河岸,却是弯弯曲曲的长堤,呈暗灰色。年深岁久,河堤显得老迈,但风采尚在。砌堤的石块高低不平,石缝中滋长着野草苔藓,斑驳嫩绿,仍不失一片生机。

成帝将目光移向河心,只见一叶小舟划入荷叶内。舟上坐着两位妇人,年长的有五十岁上下,身着黑色粗布衣裙,头上罩着一块蓝绸方巾,脸上虽然红晕消失,但仍白皙光亮,额上、眼角的皱纹被日月的利刀刻得十分匀细,显得深沉而刚毅,她的面容比起她的实际年龄似乎还要年轻得多。成帝心想:此妇人好生面熟啊!再看那少妇,年龄只在二十二三岁,面容清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湖水般的透澈,双唇闭起的嘴角微带笑容,显得温静善良。她戴着银耳环,两手腕上套着一副玉镯,上身着粉红袄,下身穿翠绿裤,衣着讲究,首饰大方,水面漂浮的荷叶和粼粼波光,均给这位农家少妇的丽质又增加了几分风韵。

两位妇人无视岸上的成帝和张放,手不停闲地打点荷叶,一看便知她们是养藕为生。

成帝一看那老妇人,不禁喊了一声:“贺夫人!”

那老妇人并没有理睬成帝,两只手仍在拨弄着荷叶。

张放在一旁劝阻道:“陛下,你可不能认错人哪!”

“没错,是她,明明是她。”成帝相信自己的眼力,说着翻身下马,目不转睛地盯着舟上的老妇人。

张放也下了坐骑,朝舟上仔细看去,说道:

“嗯,是贺夫人,如今她可真成了贺章的遗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