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临火山

天之下 三弦 9216 字 1个月前

流民的孩子满七岁就要在脸上刺青,成为流民,流民需要人口壮大队伍,这几乎是他们带着女人跟孩子迁徙的唯一原因。可哪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流民?不止母亲,有些父亲也会想将孩子送走,因此流民不喜欢一夫一妻,让战士为孩子背叛不是好事,企图送走孩子的父母下场都很悲惨。

李景风沉思片刻,道:“如果我带走孩子,你会被惩罚。”

“我只要我的孩子好。”茉儿啜泣着哀求,“我会说孩子被抢走了。勇士,请您救我孩子,我会向萨神日夜祈祷您的强壮长寿。”

“你的孩子多大?”看这母亲的年纪,孩子应该很小。

“他生在去年冬天,还不满周岁。您把他带到奈布巴都,扔到羊粪堆都行,甚至可以送他去奴房,只要别让他成为流民。”

宁愿做奴隶也不愿成为流民……李景风不知道奴隶多苦,但流民确实非常艰辛,不止贫困,被迫不停迁徙,还要时刻担心被围猎。但事情没这么容易,这个母亲不知道自己已成为通缉犯,需要那名叫麦尔的人帮忙才能进入奈布巴都,而麦尔显然跟汪其乐是一伙的,这事没法瞒过汪其乐。

但他无法拒绝这个母亲的请求。

“我会帮你。”李景风说道,“给我一点时间。”

“真的?”茉儿大喜,又忧虑道,“您不是安慰我吧?”

“不相信我,为什么来找我?”李景风道,“我不要任何回报,你先回去,让我慢慢想办法。”

茉儿垂泪离去,除了苦恼,什么也没留在帐篷里。

李景风望着帐篷顶沉思。

如果流民是悲惨的,为什么要让下一代跟着悲惨?明明可以不在孩子身上刺青……李景风知道原因,这是规矩,若不是为了增加人手,流民不会把辛苦得来的粮食浪费在孩子身上。

他不能以俯瞰的姿态指导别人怎么活下去,尤其是有着这样处境的流民,但他也不会让这些人认命,告诉他们如果规矩要你贫困痛苦,那便是天生注定。

天亮前,李景风在杂踏的脚步声中醒来,用完早饭的狩猎队伍已经出发,团练的孩子正在广场前聚集,战士磨刀整甲,妇女们开始往后山移动,她们要垦荒。年纪幼小的女孩则开始揉制皮革或作针线。

汪其乐真打算在这里建立一座城池?

李景风来到汪其乐的营帐。

“你考虑好了,愿意答应条件?”汪其乐问。

“我觉得你们有图谋。”李景风道,“感觉你们很需要高手。”

“他们需要人才,我告诉他你就是人才。你想在奈布巴都定居?听麦尔说,那儿的房子贵得不像话,十只羊才能换到亚里恩宫附近一座帐篷大小的地。不过我可以帮忙,帐后有座银山,你可以随意取用。”

“你要跟我说的只有这些?”

“你这么怕事,为什么不去葛塔塔巴都?他们的萨司跟草原一样摇摆不定,永远跟危险保持距离。”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景风把目光放在外边团练的孩子身上,“汪其乐,未来这座山上会有多少人?”

“问这个干嘛?”汪其乐疑惑,“想当流民?”

“你喜欢当流民?”

“当流民有什么不好?”汪其乐哈哈大笑,“只要够强,流民不用向萨神以外的人跪拜。”

“但他们要向你跪拜。”

“因为我保护了他们。”汪其乐道,“我要建立流民的故乡,让他们不再流浪。”

“我听说了。”李景风问,“你是因为想当王而建立,还是想要保护流民而建立?”

汪其乐一脸无所谓:“我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如果要保护他们,现成就有很好的办法,甚至不用害怕战争跟圣山卫队。”

“什么办法?”汪其乐上身前仰,颇为好奇。

“让孩子们不再当流民。”李景风道,“只要别为孩子们刺上刺青,他们就没有流民之印,让他们自由谋生。”

“傻子,哪有这么容易。”汪其乐道,“没有部落会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他们只能远离部落。”

“至少不用担心被围猎,没法证明他们的身份,巡逻卫队也不会轻易杀害他们。走出这一步,剩下的以后再看,他们最后会想到办法的。”

“流民为什么要照顾不是流民的人?”汪其乐道,“他们脸上没有印记,不能成为我们的战士、女人,我们为什么要养他们?”

“因为他们是你们的孩子。”

“真是个娘们!我还以为你是苏玛唯一的男人,只有女人才会时时刻刻管顾自己的孩子,那是她们的天性。”

“这座山太小了,这里已经有几千人,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不这样做,这座山能养多少流民,一万,两万?当山被伐尽,没有木头,没有走兽跟鱼时……”

“闭嘴!”汪其乐暴喝一声,“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治理流民!”

“如果你觉得这样也算治理……”李景风想到一个诸葛然会说的调侃,但他终究摁下了心里那句“蚂蚁跟蜜蜂也算是治国了”。

“你不是流民,不要用巴都的想法揣测我,我会解决所有流民的问题!”汪其乐道,“流民拥有的不会只有一座山!”

李景风摇头:“我没办法改变流民的生活,也不打算代替你做什么,但你至少可以让孩子决定他们是否愿意成为流民。”

汪其乐愠道:“因为你救过流民,你是勇士,善良正直,所以值得我尊重,但你可以闭嘴了!等下次麦尔来,我就让他带你走!”

李景风知道说服不了汪其乐,正自苦思如何帮助茉儿,一声号角声远远传来,悠悠扬扬。汪其乐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又是巡逻卫队?”提起斩马刀大踏步走出,李景风跟了出去。

校场上,孩童们仍在练武,妇女脸上都露出惊惧,李景风看到不少流民战士眉头紧皱,知道他们厌倦流亡,更害怕安稳被破坏。

“你要跟我来吗?”汪其乐问。

李景风点头。

“给他一匹马,快的。”

一行十余骑奔往山下,李景风远远瞧见一支队伍,骑士们头戴银白铁盔,披着白色斗蓬,斗蓬下着皮甲、黑色皮裤与皮靴,马上挂两袋胡簏硬弓,长枪杆子擦得油亮,像昨日的巡逻卫队,但装束更为整齐精良,虽然与瓦尔特巴都不同,但李景风能猜出这些是什么人。

“圣山卫队!”有人惊呼。来的至少有上百人,流民战士陆续在山坡上勒住马匹,山上是神子下令的禁区,圣山卫队也不能轻犯。

“汪其乐,停下,我们人数太少了!”有人呼喊着。离开其乐山就不受神子命令护佑。

汪其乐径自奔下,李景风策马追上,喊道:“汪其乐,你的手下没跟上!”汪其乐下了山坡,勒马骤停,双方只离着十余丈,李景风环顾左右,跟着汪其乐的只剩下自己。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汪其乐怒喝。

领头的队长踏着轻快的马步从队伍中走出,来到三丈开外,盯视着汪其乐,眼神中满是嘲笑:“只有你们两个敢下山?”

“要是怕人多,我还能让你一个!”汪其乐哈哈大笑,忽地怒吼一声,“说!你们来这干嘛?”

“我们在巡逻。”队长冷笑,“这里不是石林山,你脚下的也不是石林山的土地。”

李景风见这人朝自己看来,目光冷冽。只听队长问道:“你就是那个帮助流民的疯子?”

“我是保护妇孺,不过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反正昨日已经得罪了巡逻卫队被记下了,不差一个圣山卫队。

“很有勇气,但没脑子。”讥嘲完李景风,那队长又看向汪其乐,“你想袭击圣山卫队?”

这是圣山卫队的挑衅,他们守住山门口,想投靠汪其乐的流民都会被截杀,李景风看出来了,汪其乐又怎会不知道?

“我不喜欢家门口有狗挡着!”汪其乐提起斩马刀。

山上马蹄声响,大量流民战士自山坡上冲下,在汪其乐身后七八丈处停住,黑压压一片,怕不有三百来骑,且人数还在增加。那队长脸色一变,身后的圣山卫队也有惧意。

“你们是来挑衅的!”汪其乐举斩马刀指着那队长,“巡逻卫队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会把你们的皮也剥下来!”

那队长胆气也壮,提起长枪:“你们这群找不到爹的杂种,离开石林山!圣子的光辉就照耀不到你们!想动手?来啊!”

李景风虽然跟汪其乐相处不久,但也看出这人绝对不可激怒,他拔出初衷策马而出,猛地一剑劈下。那队长长枪在手,见他冲来,举枪迎击却格了个空,身子一歪,李景风长剑圈转,挑下他头盔,那队长大惊失色。

这一手迅如惊雷,两边人马见李景风动手,只道一场好杀,纷纷拔出兵器,哪知李景风旋即策马而回,长剑挑着头盔不住转动,发出“锵铛、锵铛”的声响,似在示威。

李景风高声喝道:“两边都不要动!”

那队长脸色青白,知道敌人若是有心,方才一剑已把自己挑下,又羞又恼,喝道:“把头盔还我!”

李景风道:“井水不犯河水,这里不是石林山的土地,圣山也不在这里,我们各安本分!”说罢来到队长面前,用初衷挑着头盔递出,“你们可以走了!”

那队长接过头盔,冷声道:“好本事!”说罢策马掉头,领着队伍走了。

李景风回到汪其乐身边,汪其乐脸色一沉:“谁让你放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