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着尘沙,领头的巡逻卫队长刀已拔出长刀向着流民冲来。穆特大惊失色,抽出长刀大喊:“快逃!”
流民队伍只奔出几丈,李景风便判断逃不掉,巡逻卫队马匹更精良,就像铁剑银卫与门派弟子对上寻常马匪,就算不考虑武功,单是以装备和训练的差别,同样人数下流民跟马匪这种野路子毫无胜算,何况还有坐在板车上的妇孺。
至少要保住一些人,李景风心想。眼看敌人越逼越近,他勒住骆驼回过身来,喊道:“保护妇孺!”一回头,却见穆特等人已自行奔逃,竟丢下了妇孺。
穆特回头喊道:“勇士,快走!”见李景风纹丝不动,又喊道,“快走啊!”之后不再多说,策马奔逃。
巡逻卫队逼至近处,见李景风身上没有雪花刺青,心中疑惑,当先十余骑绕过李景风,也不管板车上的妇孺,向穆特等人追去。拉板车的是骆驼,笨重缓慢,不着急收拾,他们要追的是奔逃的流民,唯有两骑奔向板车。
车上坐着一名妇女,抱着七八岁的孩童,眼看长刀挥下,惊叫出声。李景风横剑一拦,将两把长刀荡开,飞身踢下一名卫队,把坐骑从骆驼换成马匹,初衷将另一柄长刀挑下,此时必须重手,初衷将这人也扫下马来,转头又有四五骑奔向另一辆板车,李景风策马追上,横剑扫出,忽地又转扫为挑,将一人挑落马下,剩馀四人见他出手,四把长刀或劈或刺,齐齐往李景风身上招呼,李景风身子一扭,避开两刀,长剑压过其中一把长刀,向左撞向另一把长刀,两把刀同时脱手,李景风翻过初衷,闪电般连拍四下,力大势雄,又将四人拍下马来。这柄初衷虽然巨大沉重,于他手中却如一般长剑轻灵。再转头,只见穆特的队伍早已四散逃逸,已有四五十骑兵追上,分头包围夹击。
李景风救不了那些人,策马奔向另一辆板车前,高声大喊:“靠过来!都靠到我身边来!”初衷向前挺刺,又将一人刺下马来。此时整个巡逻队伍已将他与妇孺团团包围,只在周边打转,女人抱着孩子弃了板车,在周围慌张逃窜,却穿不过包围的马阵,一名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提着木棍,颤抖着身子不住挥舞。三名骑手冲向李景风,李景风架过一把长刀,左手捉住一只长枪,将人扯下马来,忽听破空声响,眼前一箭奔来,李景风伸手抓住,一甩手,正射中另一人大腿上,随即飞身而起,又将一人踢下马来。忽听得一声惨叫,回头望去,一名妇人被长刀斩倒在地,身边躺着个血淋淋的孩子,那名奋勇拿着抵抗的孩子早已倒在血泊中。
“靠过来!”李景风怒声吼叫,飞身而起,一记棉掌打下一名骑手,马力虽健,终究不如轻功腾挪更快,他左冲右突,忽前忽后,见着有人攻击妇孺便伸援手,转眼间又打倒七八人,逃窜的妇女孩童无路可逃,纷纷向他靠来。母亲将子女抱在怀里,十来人在他身后瑟缩成一团,只见四面八方刀光剑影,李景风挥起初衷,左右格架,又要周护,又要躲避,即便手眼通天,也是遮拦不住。李景风心念电转,大喝一声,着地滚去,初衷见着马脚便砍,顿时血光飞溅,马嘶哀鸣,马匹颓倒,周围骑手纷纷闪避。
巡逻卫队见他勇猛,怕他又砍马脚,纷纷勒马远离,只在周围打转,李景风只觉得周围重重叠叠都是人影,马蹄声滔滔滚滚,忽听的有人破口大骂:“枯榙,这人不是流民,怎么回事?”
李景风抬头望去,一骑身着皮衣,头戴皮盔,罩一层亮铁锁子甲,躲在几名护卫之后,知道正是队长,猛力一跃,犹如一支利箭自地下弹射而起,那队长见到一团黑影扑了过来,左手拉起疆绳,马匹人立护住胸前,右手挺枪刺去。锵的一声,只觉手臂发麻,知道来者武功高强,左手抄起弯刀,向后倒提一个筋斗,跃起两丈高低,半空手中长枪掷向来人,一落地,身子向后疾退,刷刷刷,左手连挥五刀护住身前。眨眼间已退出三丈开外。
李景风见眼前银光闪动,伸手捉住长枪,见那人刀风猎猎,舞的密不透风,一退一挡,稳重严谨,当下反掷长枪,火星四贱,他不欲纠缠,使一骑越长风,剑光如长龙呼啸,周围人近身不得,直扑那队长,又是一声脆响,弯刀脱手,那队长见这剑宛如雷霆电轰,喉头一凉,只道自己今日必死,瞪大双眼要看清杀自己的人是谁。李景风长剑在它咽喉嘎然止住,那队长不由得一愣,这雷霆一击,怎么说停就停?
李景风喝道:“让你的人退下。”
那队长满脸绝望,周围有人喊道:“举弓!”
李景风一惊,转头望去,周围人早已举起弓箭,一部份对着那几个妇孺,大部分却指向李景风。此时周围七八十骑已经李景风与一众妇孺团团包围,只是队长失陷,一时也不着急放箭。
李景风又惊又怒,喝道:“你不要命了?”
那队长无奈道:“军法规定,队长落入敌手,军令无效,你杀了我也没用。”
李景风知道训练精良的队伍都有队长失陷,便由小队长发号施令的规矩,铁剑银卫、点苍、青城的队伍都有类似规定。他本无意杀人,这下更是进退两难,怒声道:“他们都是妇孺。犯了什么法?”
那队长一脸不解:“他们不受萨神保佑,任何人都能杀。”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跟流民有什么关系?”
“我是苏玛的战士,前卫祭军队长。”李景风胡诌一个身份,“你放过他们,我不杀你。”
周围一名小队长喝道:“快放下武器投降,你是苏玛的卫祭军,我们不杀你。”
李景风回头望去,十来名妇女孩童泪眼汪汪抱成一团看着他。此时被数十张强弓对着,他自保无虞,但只怕救不了这些人。
就算救不了几个,能救几个就几个,李景风瞥眼搜索,观察地形,见两辆板车就在附近,地上四处散落兵器,是从方才自己打倒的骑手马上落下,当中有几面圆盾,他身子缓缓挪动,逼着队长跟着他走动,口中说话拖延:“我再说一次,放过他们,不然我要开始杀人了!”
那队长索性不再回话,李景风退至板车旁,眼看对方已无耐心,横过初衷,将大队长敲晕,脚尖挑起一面盾牌抄起,长剑挥下,将系着板车的绳索斩断。
小队长只道队长已死,下令放箭,顿时矢如雨下,多数射向李景风,李景风左手持盾遮蔽,运起洗髓经功力,奋力一脚,连着行李几百斤重的板车竟被他踹的飞起,连打两个圈,行李掉落一地,正落在那群流民妇孺身旁,李景风喊道:“躲着。”挥舞初衷,以剑盾格档来箭,奔向妇孺处。
他这一敲、一退、一抄、一斩,一踹,已是节尽全力,快逾闪电,但箭来如风,又怎么能及时,板车落在流民妇孺身边,众人忙钻入板车下避箭,虽然救了几人,仍有几人中箭,惨叫连连,李景风又悲又怒,喝道:“躲起来,跟紧我!”
即便他喊的再大声,那群妇女小孩才刚推起板车,就被周围弓箭逼的缩回头去,李景风又踢了几面盾牌让他们周护缺口,弓箭来自四面八方,有人中箭倒下,后边的孩子忙去捡盾牌遮蔽,又被一箭射中手臂,痛的他大哭嚎叫,只哭了两声,另一只箭已射入他胸口,身子还没倒下,一个妇人大哭着扑上前来,一暴露,立马成了箭猪。
李景风仅能自保,偶尔替那群人抵挡箭雨,终究寸步难行,见此惨状,心中一酸,再不留情,纵身往马队冲去,初衷横扫,将一人斩下马来,驰马直奔,引开弓箭,数十骑兵追着他,他横冲直撞,忽地下马,忽地飞身纵跃,初衷并不锋利,但在他洗髓经内力运使下,破甲斩人毫无窒碍,转眼就有七八人死于剑下。
众人见他勇猛如厮,都是震惊,一名小队长喊道:“别乱了队形!排上!”
巡逻队伍五人一组,层层叠叠冲来,长枪长刀或刺或劈,攻马攻人,李景风见他们彼此周护,必须打散队形,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马匹受惊前冲,将第一波队伍冲散,李景风翻身下马,左右腾闪,闪过一刀,就还一剑,避开一枪,再还一剑,招不虚发,剑必有中。又打倒四五人,此时周围满是马匹,四面八方同时攻来,李景风再使唱罢重围望荒漠,在周身舞出剑光,守的水泄不通,随即一溜烟又从马群中冲出,往复几次,不仅护卫队伍抓不着他,阵形也被搅的大乱。李景风又杀数人,望见有马队冲往推车,一名骑兵拨开盾牌,长枪便往板车里戳,也不知戳死几个,大怒之下,抢上前去,双手握剑高高跃起一劈,连甲带人劈成左右两半。
这一下动作太大,破绽立出,李景风后肩一痛,已然中招,扭身回头,一招横扫千军,将人斩下马来,他杀的性起。也不管身上负伤,又闯入阵中,见人就砍。
忽地有人焦急大喊:“有人来了!”随即鸣金声响起,巡逻队伍慌忙撤退,李景风气喘吁吁,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才察觉马啼声响,不远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急奔而来。
“是流民!”有人大喊:“山上的流民。”
那队伍足足有两百人众,这批巡逻卫队全副心力都放在李景风身上。等察觉这么大批队伍逼近时,双方不过三百丈距离,一名小队长忙喊道:“撤退!”
巡逻卫队正要撤逃,那支队伍已经冲入阵中,双方交战,杀声震天,这支流民队伍训练精良,人数又多,李景风得了空,抢至板车旁,掀开板车,只见下头尸体相互紧抱,层层堆叠,动也不动,料是全死在里头,心中恻然,自己终究救不了他们。
他正自难过,见这些流民尸体叠的古怪,想起战场上也有类似景况,忙将上头的尸体翻开,果然底下还藏着两个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正瑟缩着发抖。李景风大喜过望,将两个孩子从尸堆中拉起,紧紧抱着,心头激动,低声嘱咐道:“跟紧我。”
忽地一骑流民奔来,李景风持剑戒备,他冲至李景风身旁,喝问:“你同伴呢。”定睛一看,讶异道:“你不是流民?”
李景风摇摇头。那骑喊道:“聪明的不要乱动。”随即冲向巡逻卫队。
李景风抬头望去,只见流民已经包围住巡逻卫队,尤其当中一人,身材高大,胡子杂乱,颊肉下垂,皱纹深刻,黑发黑瞳,武功极高,使一把斩马刀,刀刃宽厚长大,却是把单手刀,这得多大膂力?那人下手狠辣非常,不是腰斩,就是削头,一刀劈下,连肩带臂跟着皮甲一起砍断。
不一会,之前百馀名巡逻卫队死伤近半,还有二三十骑突围而去,只剩下二三十骑结成方圆阵,被流民队伍团团包围,全军覆没已是早晚之事。
杂胡大汉见控制住局面,也不忙动手,策马来到李景风面前,两个孩子紧紧揪着李景风裤管,躲在他身后。
杂胡大汉见李景风脸上没有流民印记,身上服色也不像巡逻卫队,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嘛?”
“我跟着一队流民去奈布巴都,遇上巡逻卫队,我护着这群人。”
“普通百姓跟着流民队伍?”杂胡大汉瞪大眼睛,望向那两个孩子:“是他救了你们?”
那两个孩子遭逢大变,又见杂胡大汉凶恶,软倒在地,嚎啕大哭,杂胡大汉怒喝道:“哭什么!流民流泪不流血。”
两个孩子被他一吓,顿时止住哭声,李景风摸摸他们的头,安慰道:“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现在你们回答这大叔的问题。”
两个孩子点点头。
“你们是谁的队伍?”
“穆特。”一名年纪稍大的孩童哭着回答。
“其他人呢?”杂胡大汉环顾周围,见到了尸堆。
“他们逃走了。”
“只有你一个留下来保护女人跟小孩?应付这么多人?”
李景风点头。
“枯榙,见鬼了。”杂胡大汉骂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李景风。”
“跟我一样是汉人?”杂胡大汉大笑:“黑眼珠子就是好!我叫汪其乐,你救了流民,我欠你一个人情。等我一会,我去处理那些杂种。”
“你要杀了他们?”
“要杀他们就不用这么麻烦。”汪其乐冷笑,骤马奔向那群被困的巡逻队伍。
“放下兵器,我不杀你们。”汪其乐大声喊道:“我是流民之王汪其乐,我说话算话。”
“流民没有王。”一名看服色该是小队长的人大喊出声:“只有哈金才能策封亚里恩!”
“你很有胆量。”汪其乐跳下马:“出来跟我比试一场,用英雄的方式。”
那人也不畏惧,纵马而出。
汪其乐喊道:“还有没有人要跟他一起的?”
眼看再无人出声,汪其乐睨着那人,招手道:“来!”
那人骤马冲向汪其乐,挥刀砍来,汪其乐侧身避开,抓住长刀,一把将他从马上扯下,夺下长刀,反手将那人扎在地上,长刀贯穿他小腹,那人长声惨叫,一时却不得死,捉着刀柄要拔起长刀,那刀刃早穿透腰腹,深入地底,哪里拔的出来,哀嚎声在草原上远远回荡出去。惊的那些巡逻卫队各个股栗,越发不敢妄动。
汪其乐不屑道:“也不是这么有勇气。”随即看向巡逻卫队:“你们不想死,就扔下兵器。下马!”他指向一块空地:“到那边去。”
那群巡逻卫队见同伴如此凄惨,胆魄尽失,面面相觑,汪其乐手一挥,包围的流民同时举起兵器。
锵的一声,有人已经掷下兵器。其馀人陆续仿效,将兵器扔下。之后那些人纷纷下马,几个流民上前,将他们兵器收缴,还将马匹牵走。
“你答应不杀我们,萨神在上,你要遵守信诺。”有人见到兵器跟马匹被带走,大声喊叫。
“闭嘴,不要侮辱萨神。”汪其乐大骂:“萨神没有杀害妇人跟幼童的信徒。都把衣服脱了。”
巡逻卫队不敢不从,纷纷脱下皮甲。
汪其乐喝道:“脱光了,连他娘的裤子都不许穿。”
不久后,一群战士赤身裸体,双手遮着下体,模样滑稽,汪其乐笑嘻嘻在这群赤身裸体的战士面前踱步,猛地脸色一变,怒容高声:“放走你们,不是因为慈悲,萨神在上,杀小孩跟女人的人不配得到慈悲,我要用你们回去传话,如果再攻击流民,你们的皮会像衣服一样被剥下,悬挂在其乐山的山门口。”随即一声大喝,声若雷霆:“滚!”
收拾完巡逻卫队,忽地又有七八骑自远方奔来,瞧着服色也是流民,李景风定睛一看,原来是逃走的穆特,想来他们摆脱巡逻卫队,又发现流民队伍援救,因此赶回。
穆特见着汪其乐队伍,上前喊道:“我叫穆特,你们是汪其乐的队伍吗。”
李景风走到那名被长刀贯体的巡逻卫队前,此时他仍未断气,哀鸣呻吟,李景风轻声道:“闭上眼睛。”
那人知道李景风要帮他解脱,闭上眼睛,李景风一剑挥下,割了那人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