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大家一起抢皇帝

从华州返回长安后,皇帝李晔开始变得越来越抑郁,酗酒的毛病也愈发严重。他明白自己不管做什么,对大唐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想象自己仍是一国之君,四方之主。但每当酒醒,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又愤懑无比。

华州城外的石堤谷中,宗室被屠杀时流出的鲜血还没洗刷干净呢!

夜半之时有哭声如泣如诉,那是李晔兄弟子侄们的冤魂!

他开始变得阴郁多疑,怀疑身边的宦官、臣子,臆想着他们都是军阀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这种被迫害臆想症发作的时候,甚至动辄斩杀他怀疑的宦官、宫女。昔日那个温厚儒雅的皇帝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他尤其痛恨身边的宦官们,看到这些没有胡子的阉人,就想起当初他们也是一起谋杀宗王们的帮凶。他甚至想要杀死宫内宫外的所有宦官,为宗室报仇,为此还时常与宰相崔胤在小房间里商议。虽然进行这些密谋时都摈退了宦官,可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流言在宦官、宫人中流传着。皇宫之中一时间人人自危,气氛紧张可怖。

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十一月,李晔在禁苑里打了一场畅快淋漓的猎,只觉浑身舒爽,便摆了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大醉而归。回宫的路上,李晔又借着酒意亲手杀了几个他一直怀疑是奸细的宫女和小黄门,丢下他们血淋淋的尸首,进入乞巧楼呼呼大睡。

李晔不知道的是,宦官们的忍耐终于达到了顶点。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晔仍在睡着懒觉,忽然被一阵喧哗声惊醒,一睁眼才发现,大队禁军士兵已经冲入了寝殿。李晔心中一惊,不由得跌落到床下。一个念头在心中狂叫:不好了,宫人生变了!他跌落在地,连忙起身,想要逃走,却见宦官刘季述、王仲先闯了进来,他们一人拉着李晔的一只胳膊,将他架回到了胡床上。

宿醉过后,李晔头痛欲裂,但眼前这一幕更令他胆寒。他意识到,宦官又一次背叛了他,要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只有不住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时,殿中宫人把消息传给皇后,皇后闻讯匆匆赶来,看见了李晔被一干人按定在床上的一幕。刘季述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银骨朵儿,场面极为骇人。皇后还算冷静,上前向刘季述敛衽行礼,温声细语求道:“刘军容勿要惊扰了宅家(即皇帝),有事但凭刘军容商量着来便是。”

皇后向宦官行礼,过去是闻所未闻。刘季述也不敢过于造次,从袖中拿出一份状文,对李晔说道:“陛下厌倦帝位,内外群情希望太子监国,请陛下在东宫颐养天年吧!”

他手上的是一份宰相崔胤以下一众朝臣签字要求李晔下台、太子监国的请愿状。签字的墨迹还未干透,是方才刘季述逼着崔胤和百官一一签字的。李晔不知这一番曲直,只知道南衙北司的百官竟然全部要求他下台,如坠冰窟,颤声道:“昨天与卿等玩乐饮酒,不觉喝得太多。怎么能弄到这种地步?”

刘季述见李晔的表情,知道他是信了这份请愿,便回答说:“这事情不是我等做的,是南衙的百官们群情激昂,我们没办法,才代为陈情。请陛下暂且前去东宫,等到事情稍微安定,再迎陛下回归正宫便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歉意。他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银骨朵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挝挥下,将李晔挝得脑浆迸裂。

这样强逼退位,李晔就算是被一刀砍了也不会甘心的。可是刘季述今日势在必得,不给李晔任何转圜的余地。皇后小声对李晔道:“事到如今,宅家快依从了吧!”说着,从内殿取来传国玉玺,交给了宦官们。

刘季述看着手中的玉玺,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随即将皇帝、皇后还有少数几位嫔妃带进少阳院,挑了寥寥十来个侍女进去服侍,随后将少阳院的大门轰然关上,用一柄大锁将皇帝皇后等人锁在了院中。刘季述站在院门之前,手中银骨朵儿划地,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一边走,一边咒骂着:

“某年月日,宅家酒后乱性,杀死我的孩儿一名。”

“某年月日,宅家听信奸臣谗言,与我们暗生嫌隙……”

他一口气历数了几十通罪名,说累了之后,刘季述挥手示意,让手下们将铁水熔入锁芯,由禁军严密看管,皇帝等人再也难以出来。只在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门洞,每日有人送入饮食,也只供应饮食,连纸币、书册都不提供。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少阳院中缺少冬衣、被衾,妃嫔、公主们就只能冻着,哭声从紧锁的院子里传出,但是刘季述无动于衷。十一月十日,刘季述拥立太子继位,李晔和皇后变成了太上皇和皇太后。

南衙与北司之间争权夺利已有多年,此时刘季述的宦官集团终于占据了上风,控制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