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最后一位节度使

在庐州(今安徽合肥),一个叫杨行愍的普通牙将发起了暴动,杀死州中都将,控制了庐州各军。这种“以下克上”的行径在这个时代已经司空见惯了,朝廷对此见怪不怪,高骈自己也无力镇压,只能顺水推舟地封杨行愍为庐州刺史。高骈宣布要为杨行愍改名为“杨行密”,在表面上宣示他与杨行愍之间的主从关系,而其余之事,只能放任自流。

人心已散,队伍已经完全没法带了。

晚年的高骈疾病缠身,无心再应对淮南州县的乱局。他安坐在扬州城里,不再出去征战。毕竟扬州烟花盛景甲于天下,在富足的扬州,高骈过着如同帝王一般富有奢侈的生活。

然而高骈的心中是痛苦的。他做了一辈子的帝国柱石、大唐忠臣,却在自己的晚年与天子、与朝廷交恶,成了舆论唾弃的乱臣贼子。难道他高骈不是忠臣么?现下的江南地区,到处都是抗命不遵、自立为帅的情况,只剩他一个朝廷命官孤守于淮南。若是没有高骈,整个帝国的东南都将不复为大唐所有。难道这不能证明高骈一身的清正么?这些高骈想不通,也不愿想通。

旧部星散,往日辉煌景象一去不复返,这些事情都让他心中极为苦闷。他开始迷恋道术,宠信一位叫作吕用之的道人,将他作为自己新的左膀右臂。

高骈决定打造一支新的精锐部队,作为自己直属的亲军,同时克制气焰日益嚣张的州县军将们。他把这项重任交给了吕用之来完成。吕用之的表现也让他满意,几天之内,招募到了士卒两万人。吕用之为这支军队取了一个十分具有神秘感的名字——左右莫邪都。

吕用之专断独行,排挤高骈麾下为数不多的旧将们,多名旧将都因反对吕用之被杀。高骈的这项决定最终让藩镇陷入了对他无限的猜疑之中。

光启三年(公元887年),担任淮南镇都知兵马使的黄巢降将毕师铎与吕用之的矛盾终于爆发。毕师铎率领部下从防御秦宗权南侵的前线一路返回扬州,开始向扬州城发动攻击。毕师铎还请来了担任宣歙节度使不久的秦彦率军助阵。

在毕师铎和秦彦的合力反攻之下,扬州城很快就被攻陷。高骈和他的族人一起被毕师铎关入囚道院,形同囚禁。

这时,杨行密的大军从庐州赶来了。原来,吕用之在扬州城破前夕伪造了高骈手令,向庐州的杨行密求救。野心勃勃的杨行密一直惦记着扬州这块香饽饽,抵达之后立即包围了扬州,准备攻城。杨行密似乎并没有顾忌高骈的安全,丝毫没有投鼠忌器的意思,对扬州的猛攻一日比一日激烈。

事到如今,扬州这场大战早已演变成了地方豪强代表杨行密与黄巢旧部降将秦彦之间的较量。没有人在乎高骈的生死,这时的高骈只是一块招牌,一块老字号招牌。在秩序崩塌的时代,老字号招牌也不再具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扬州城破前夕,高骈被秦彦杀死在了囚道院。

这也意味着,大唐在东南任命的最后一位节度使被杀了。

说到底,不管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是谁,最终出现在淮南的,只可能是一位新的军阀。最终,杨行密为高骈戴孝发丧,随后攻占了扬州城。攻占扬州城就像是杨行密的一场加冕典礼,从此以后,他占据着这个东南地区最富庶、最具实力的藩镇,成了东南最强大的藩镇军阀。

在浙江,一个叫钱镠的盐贩发家了,他跟随地方豪强董昌驱逐了这里的观察使,雄踞于越州(今浙江绍兴)。而钱镠在董昌的授意下攻占了杭州,此后,这里将会成为钱镠的大本营、十多年后的“吴越国”的都城。

在汴梁,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又有了新的动作。他率领大军以“奉诏讨贼”为名,攻打盘踞在蔡州的黄巢降将秦宗权。他一路凯歌高奏,将秦宗权打得落花流水,河南的大片州县全都被他收入囊中。借此,朱全忠从一个普通藩镇将领,一跃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割据军阀。

在太原,陇西郡王李克用的沙陀大军盘踞于此。作为平定黄巢的最高功臣,李克用在藩镇中享受着极高的威望。而此时的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李克用的沙陀军无敌于天下,足以让他成为军阀中的霸主。

在西至巴蜀,东到大海的广袤区域里,动乱一次次地轮番上演着。乱世中的豪杰们从尸山血海中杀出,走到了舞台中央。

历史步入唐朝末年,曾经一度威震中原,与朝廷做了一百年欢喜冤家的河朔三镇,也随着大唐的衰落一同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