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帝国朝堂,最为严肃庄重的地方,居然成了一个相互对骂的菜市场。帝国两三百年的尊严,也就这样消耗在了无尽的内斗中。
在岭南的黄巢趁朝廷内斗的间隙获得了宝贵的休整时机。休整舒服之后,黄巢率领精力充沛的群豪大军包围了广州城,让城中守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写信给朝廷,要求朝廷册封他为天平军节度使。
天平镇乃是中原重镇,朝廷自然不能答应。黄巢便再次提要求,要求朝廷任命他为广州节度使。
此时的广州是岭南重要的贸易口岸,商贾云集,船舶林立,繁华程度丝毫不输于江浙的金陵、扬州,而且广州与朝廷路途遥远,倒省了不少中央的盘剥,所以一样成了多方财富汇聚、富得流油的地方。黄巢要拿广州,朝廷自然同样不能答应。可黄巢已经兵临广州城下,好歹得给他个交代,所以朝廷只能犹犹豫豫地封了黄巢一个“率府率”。
率府率是什么?其实就是宫门的宿卫队长,开国初年曾是作为一个荣誉赏赐给一些有功将领的。黄巢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他要的是做一方诸侯,而朝廷竟然要他做一个看门的大爷?他将诏书撕得粉碎,大骂朝中宰相,下令对广州发动攻城。
一天时间,广州城便宣告沦陷。
随后的几天是广州城有史以来最血腥黑暗的日子。群豪攻陷广州,生擒节度使李迢后在全城尽情抢劫。不出意外地,这场抢劫渐渐地又演变成了屠杀。这座岭南最为繁华的城市,一时间血流成河。
群豪抢劫杀戮的重点,就是聚集在广州蕃坊的外国商贾们。
大唐的市舶港口采取对外开放政策,数百年间,广州成了整个欧亚大陆冒险家的天堂,汇聚了无数的犹太人、穆斯林、基督徒、祆教徒,堪比二十世纪初的旧上海。在这些番邦旅人们眼里,大唐是最适宜居住的地方,甚至比大食、天竺这些大国更为干净、文明。尤其是大食帝国的商人们,常年在广州经商、囤货。其中不少人更是世代居住在广州,繁衍、生活、开枝散叶,广州已经成了他们的第二故乡。
但是,相比于大唐百姓,这些番邦旅人不受朝廷保护,和外界没有太多的社会关系,所以成了最佳的抢劫对象。群豪冲进蕃坊,到处杀人越货,肆意抢夺番邦商人们的家财。整个蕃坊弥漫着一片片的惨叫和哀嚎。
抢得盆满钵满之后,黄巢与群豪们做起了长住广州的打算。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背靠大海、春暖花开,倒还真是一个适合裂土割据的地方。
但是,黄巢终究没料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气候。
群豪们都是北方人,对岭南潮湿闷热的天气实在无法适应。农历九月的广州依然闷热,屠城后留下的尸首得不到及时处理,迅速地腐烂发臭,整座城市尸臭弥漫。而尸体腐烂后滋生的病菌、虫蝇,又成了新的卫生问题。一场疫病随之流行起来,不少人染上了疫病,从中原跟着南下的这帮老兄弟们,竟然有十分之三四都染病而死。
面对日益严重的疫情,黄巢不得不承认,广州不适合他们,再待下去也难以持久。下面只剩下一条可以选择的路了,那就是杀回中原。
占领广州的一个多月后,黄巢率军离开广州,向着西北行进,攻占了桂州。他下令编制了数十张巨大的木筏,乘着秋冬时节的暴雨,沿湘江顺流而下,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攻克了湖南重镇潭州(今湖南长沙),进逼江陵。
江陵城里,黄巢大军北上的消息搅动了满城的风雨。
据说当年名将李晟的后人李系守潭州,五万精兵再次驻守,面对巢贼却毫无还手之力。
据说黄巢下令杀死了潭州所有守军,还将尸体抛入湘江,尸体一路漂往岳阳、武昌,遮蔽了整片江面。
据说巢贼之后继续进军,规模达到了五十万,已经逼近了江陵。
此时荆南、湖南的各路人马还部署在外,根本来不及调度别路的兵马回防江陵。为江陵的安危提心吊胆了几天后,驻守在江陵的宰相王铎打起了退堂鼓。他留下部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己率军撤往襄阳。
连主帅都逃了,江陵城更加人心惶惶。部将刘汉宏自然不愿意领导走了之后,自己独自为国捐躯,于是一番大肆劫掠后带人弃城而走。几天后,黄巢率领大军,兵不血刃便进入了江陵城。随后黄巢兵锋继续推进,准备在唐军完成调度以前吃下襄阳城,打开通往中原的门户。
唐军两百多年的武德到底还没有丧失得一干二净。当黄巢率军北上襄阳时,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淄州刺史曹全晸谋划了一场伏击行动。他们屯兵于荆门,然后定下了阻击的策略。在小树林里,刘巨容设下了一道伏击圈。黄巢大军杀来后,迎战的是曹全晸的淄青轻骑,一阵交战,曹全晸缓缓败退,逐渐将黄巢军诱入到伏击圈中。志得意满的黄巢根本没想过官军能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没有丝毫的防备。这时,早已等待许久的伏兵们万箭齐发,箭雨和刀光登时将黄巢手下的群豪们吞噬殆尽。
这场惨败让黄巢大军损失大半,一路溃败,曹全晸率领轻骑掩杀,一路追杀到江陵城,顺势收复了这座大城。黄巢还是没有止住部下败退的步伐,在部将尚让的组织下,他们收集余众渡过长江,沿着长江向东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