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撒英雄帖、大声振臂一呼后,王仙芝有如托塔天王晁盖一般,成了坐上第一把交椅的群豪首领,带领各路群豪攻城略地,攻陷了濮州(今河南濮阳)。
而黄巢,就像是呼保义宋江。
他是群豪当中离体制最近的人,要不是几次落榜,他差一点就考入体制内成了朝廷命官。虽然后来放弃了科举入仕的念头,转而继承家族几代传承的黑社会走私业务,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私盐盐贩兼黑帮头子,黄巢依然是群豪中为数不多的了解这个帝国运行机制的草寇。
蟊贼不可怕,就怕蟊贼有文化。既了解官府的套路,又熟悉黑社会的逻辑,黄巢因此成了帝国最危险的蟊贼。跨入这一行后,黄巢才知道,落草为寇这份工作就像是为他专门量身定做的一般,完美地贴合了他的各项优势与爱好。黄巢身上几乎聚集了所谓“乱臣贼子”的所有特性。黄巢生性喜欢动乱,又有着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具有一种煽动力,让人想跟随他一起造反。
这世上,有人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有人是治世之庸才,乱世之草包。黄巢仿佛是为了乱世而生的,他本人就代表混乱的极致。
当王仙芝率领群豪杀到曹州时,黄巢当即拉起义旗,在附近招募了数千之众。这些部众里,有绿林豪杰、庞勋余党、盐贩武装以及不堪重负的破产农户,甚至还有武宗会昌年间一直被官府迫害的摩尼教徒,这些人全都跑来响应黄巢的号召。黄巢带领数千人与王仙芝的数千豪杰胜利会师,转战于山东地区,几个月的时间,队伍已经达到了数万人。
《水浒传》里,宋江入伙梁山,靠什么坐上第二把交椅?自然不是靠武力值,甚至不是靠江湖地位,而是靠宋江从江州带来一起入伙梁山泊的一大群好汉们。正因为有带来的人马,宋江才不是应聘入职的打工仔,而是带资入股的合伙人。黄巢也是这样,他带来的队伍就是他立足的资本,黄巢也因此名正言顺地成了群豪当中仅次于王仙芝的第二号人物。
此前在山东各地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这话多半是黄巢的手笔,看歌谣的文风,怎么看都与黄巢当初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这句歌谣的造势之下,周围的州县更加人心惶惶,提心吊胆地担心着天下大乱的到来。
朝廷也加紧了围剿。乾符二年(公元875年)十二月,朝廷任命淄青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统御河南各路官军围剿王仙芝、黄巢的部队,朝廷还特派了禁军三千人、甲骑五百骑,调拨给宋威指挥。
在大唐两百多年来历次的战争中,平定民变与流寇的战斗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基本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无聊,无聊至极。
且不说像安史之乱那样东北边防军和西北边防军之间的强强对决,后来的平定藩镇战争,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之间的战斗,双方各自都有一整套的进攻与防御战术,打得是智计百出、精彩绝伦;而唐廷曾经打败的突厥、高句丽、吐蕃军,虽然战术素养比大唐正规军弱了不少,但在唐军这样军事水平领先时代的祖师爷的调教下,照样也展现出了很高的战术能力,与唐军的战斗表现可圈可点,虽败犹荣。而绿林草寇就是草寇,他们不是军人,大都没有接受过军事化训练,所以每每有民变发生,流贼横行,动不动就有几万草寇啸聚一方,可遇上数千官军,往往一触即溃,轻易就被朝廷平定。
原因无他,玩票的碰上内行的,业余的碰上专业的,那就只有被“降维打击”的份。
然而事情发展到王仙芝、黄巢领导的这支群豪部队时,情况出现了变化。庞勋之乱引发了连锁效应,牵连了不少淮泗一带藩镇治下的镇兵。这些镇兵都是职业军人,因为庞勋之乱的牵连流亡在江湖无所事事,此时听到王仙芝、黄巢举义的号召,立刻摩拳擦掌,兴奋地前去加入。此后王仙芝和黄巢的麾下都有了一支堪比职业军团的精锐部队。
一支军队的综合训练度、纪律性和整体战术配合能力决定了这支队伍的上限;而军队中的中坚力量、核心骨干成员的能力则决定了这支队伍的下限。有那些职业军人作为中坚力量,这群草莽流寇的能力下限就有了质的飞跃。
至少,他们不再一触即溃了。
群豪攻城略地,趁着庞勋之乱后淮泗地区力量空虚,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乾符三年(公元876年),群豪大军杀到沂州城下(今山东临沂),遇上了调兵赶来的招讨草贼使宋威。在河南诸镇调集的正规军面前,群豪大军终于被彻底击溃,王仙芝、黄巢等人抱头鼠窜。
尽管被官军打得惨败,群豪中的这群军人终究发挥了作用,他们没有像其他草寇一样作鸟兽散,反而败而不崩,溃而不散,紧跟王仙芝、黄巢等指挥官,迅速地离开沂州,躲入了豫东、鲁西的连绵山区之中。
草寇们不见了踪影,沂州的宋威也承担不起驻扎在这里的河南诸镇军队的粮草供应了。于是向朝廷报告王仙芝已死,草寇已经被歼灭,就此停止了对王仙芝残部的追剿。王仙芝、黄巢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蛰伏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一头扎进河南地区,迅速攻占了河南地区的阳翟(今河南禹县)等地县城,然后又攻陷汝州,生擒刺史王镣。
朝廷又一次调集兵马,兴师动众地围攻王仙芝。不出所料,群豪再一次被官军毫无悬念地击败。可王仙芝、黄巢再次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坚挺地撑了下去,掉头逃入邓州、汝州之间的桐柏山区,继续打起了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