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宰相的克星”

当初,李昂是在毫无准备之下被宦官们拥立为皇帝的。在登基之前,李昂几乎没有为当皇帝这件事情做过任何准备。敬宗青春年少,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而敬宗生下这么多儿子,谁又能想到最后继位的是他的二弟李昂?所以,即位后的李昂既没有信得过的宦官,也没有铁杆追随他的朝臣,只能依赖王守澄等当权宦官的支持。这让李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担惊受怕,害怕自己会遭受和兄长敬宗一样的命运,在梦中被莫名其妙地杀害。

毕竟当初谋害他爷爷宪宗的主谋陈弘志、参与者王守澄,都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

李仲言揣摩出了皇帝的心思,开始不失时机地表露出对王守澄等当权宦官的不满,因此很快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李仲言向皇帝“敞开了心扉”,陈说自己对国家形势的忧虑,希望能为君分忧。这样的想法正中皇帝的下怀,二人终于成了无话不谈的君臣。

在皇帝面前,李仲言展示出了他勾画的一张蓝图:除掉当权宦官,罢黜结党乱政的朝臣,然后光复河西、陇右故土,收回河朔藩镇权柄,再造一个新的大唐!这一切,都让李昂听得热血沸腾。

这饼画得很大,李仲言也拿不准自己是否能完成。究竟能否再造一个新的大唐,对李仲言来说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赶走了宦官和朋党,他李仲言就可以独占朝廷大权!

半年多的时间里,郑注和李仲言先后成了皇帝的宠臣,一时间风头无二。

大和八年(公元834年)八月,皇帝召来几位宰相,提出他准备让李仲言留在翰林院,以便随时能够召见,共同商议大事。这时,隐忍许久的宰相李德裕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劝阻:“李仲言过去的所作所为,陛下全都知道,怎能让这样的人做陛下的侍臣?”

李昂满不在乎:“朕自然知道。可难道不能容他改过么?”

李德裕不依不饶:“圣贤能改过,那是因为他们犯下的是无心之错;李仲言不一样,他完全就是心术不正,哪里能说改就改?”

李昂又争了几句,李德裕始终不松口。这位宰相盛名之下颇为严厉,李昂拗不过李德裕,退一步道:“既如此,那就另外给他一个官职罢了!”

“这也不可!”李德裕答道。

场面一度陷入难熬的尴尬,李德裕竟如此骄横,将李昂的主意通盘否决,丝毫不给面子。大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李昂转头看向另一位宰相王涯问道:“王卿以为这事情究竟可不可?”

王涯看看李昂,又看了看李德裕,小心地说道:“臣以为可以……”话还没说完,一转头,看见皇帝背对着的李德裕猛地挥了两下手,做出“闭嘴”的手势,王涯识趣地闭上了嘴。就在这时,李昂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了李德裕挥手的样子。

单凭挥挥手,就能让另一位当朝宰相闭口不言,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不能不让李昂猜忌和愤慨。李昂的脸上写满了不悦的神情。

这些情状很快就被李仲言得知,随即,一条计谋浮现在他的心头。

朝臣结党串联,这是皇帝李昂最为忌讳的。在压力之下,宰相王涯中途变卦,转而支持李仲言任官。不久之后,李仲言被任命为四门助教,虽然只有从八品,却是地位尊崇的清望官。从一介白丁骤然升为四门助教,日常得见天子,李仲言的官位可谓是火箭式跃升。

经历了不少龃龉之后,皇帝对李德裕的不满也达到了临界点。李仲言借机旁敲侧击地向皇帝建议:不如让李宗闵回朝?

这个建议让皇帝眼睛一亮。确实,李德裕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了,是得让牛李一党回来,治一治李德裕的气焰。王守澄、郑注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于是,皇帝立刻把一千二百里外的李宗闵征召回朝,一个月后,任命李宗闵为宰相。

李宗闵重新担任宰相,朝廷的气氛登时变了个味道。不同于李德裕、牛僧孺这样的谦谦君子,李宗闵虽然是皇室贵族出身,却是个彻头彻尾没有底线的政客。入主中书省的第五天,李宗闵便成功得到皇帝的同意,下诏让李德裕带着“同平章事”这个宰相头衔,外放为山南西道节度使。